他說:“周曲是個烈性子,這樣一來,也好,華楚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周曲瞅這架勢,是很久不能再掀起什麼事了。”最後他又回過身子來,說道,“你和我兒,莫像我和她母妃那麼個結局。”
我點頭稱號,腳下如踏棉花,鬆鬆軟軟,走出魔羅之域才想起,並未問我那老丈人,華楚在哪裏,想折回身子時,明蘇已在門口催了。
隻好,先回九重天再說。
原打算是,過了些日子便再來,不想,司祿星君還是從下界來了,這讓九重天列位仙家十分頭疼,頭疼不是其他,他身上罡罩,那是魔界的精氣寶貝,娘親說,除非……煉妖壺吧,但煉妖壺隨著聞聘帝君消失已很多年,這讓九重天上上下下很是憂心。
憂心還沒有什麼眉目,不想,聞聘帝君,我那叔祖父便還魂了。
這又是九重天上一件十分新鮮的事情,更加新鮮的是,帝君此次回來還抱回了個不大美的人,這些便也罷了,帝君直奔紫微殿,說是他懷中的那位十分中意我院子中蓮花樹,我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番,那半攥著拳頭尚能安睡的,除了華楚……還能有誰?
但我壓著心內喜悅,還是三言兩語的打發了帝君。
司祿此次回來不知是要如何,雲曦與她又素來結仇,我不能冒這個險,隻能夜半靜寂浮雲漫過宮牆時,我才能隱在樹木之後,看她。
明蘇在我身側扇子輕搖,對著那片剪燭火,跟我說:“司祿那個家夥,遲早都會認出來的,若是認出來,便麻煩了。”
他說的一點不錯。
司祿誌在九重天,魔族又根係分支多,天魔征戰天族還能略微占些上風,但他若挑在這時起兵………後果不堪設想。
生辰宴,本是天帝爺爺為困司祿星君而設,並未讓我意外的是,她在其中。
我握著酒盞的手,估算著時辰,陶鏡在我身側說,外圍都已預備妥當,可這時,我見她起了身,朝著門口走去,再瞧了位置,司祿星君離她並不遠。陶鏡在我耳邊問:“怎麼辦?”我擺了擺手,沉思下來,華楚她腦子一向不是十分好使,她定然不知今日宴無好宴,或許……隻是見我和陶鏡在一桌上同飲,心思有些不是滋味,才做了這麼個半道離席的蠢事。
醋著,嗬,這讓我很開心。
宴會過後,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認出她來,中間,還跑了一趟魔羅之域,我那老丈人沉吟半晌,才說道:“司祿星君那事,雖然像個毒刺般,但實際上真正需要忌憚的還是要說雲曦。”
魔族周曲與雲曦雖為遠親但形同手足,周曲祭出混沌鐵精,才是最為要命的事情,我當下躊躇,最後,老丈人捋著胡須說道:“你隻管顧好華楚就是,其他的事情,我來。”
但我深深覺得,周曲喜歡華楚的這件事情,我當自己解決的好。
回至九重天,華楚梨花帶淚的說,“我想喜歡你行不行?”
浮雲殿中,她如此說,我毫無辦法。
這是她第一次說,要喜歡我,那麼不加掩飾,我身子定在她身前,明知道帶她回了紫微殿將是種種不可知不可控,但我還是如此做了。
華楚,素來對她,我都毫無辦法。
司祿星君如我料想般,又一次找上門來,陶鏡傳信給我時,我正在外宮議事,匆匆忙忙而回,見的是司祿星君死死摟著她的景。
她身子雖然被司祿困住,可看著腳卻離得有五六寸,瞧著,她並不是故意。
但即便這樣,我心裏也十分的不喜歡。
我拂袖而走,在想,今日巧得很,不止是司祿來了,雲曦也來了,我看向陶鏡,見她眼中藏了些許忍著的笑意,那時,我便想,是要把陶鏡打發走了,若不然,不知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一股不好的預感在我心口藤蔓多時,房中賭氣時,瓊光正擺弄她手裏的那隻小狐狸,冷冷淡淡的說:“她是我娘對不對?”
我微微挑了眉角,看她手揪著小狐狸的耳朵又繼續說道:“除了她之外,還有誰這麼笨?嗯?”
我笑了笑,這時,她氣勢洶洶的推開門,端著的是種種質問的口氣,這番吃醋我心裏很受用,瓊光懶得見她冒傻氣先走了出去,我心心念的她依然笨嗬嗬的跟我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
那中間,隻有一句我記得清晰,她說:“我給你洗衣服做飯生孩子。”她說這話時那模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並且是十分榮寵的一件事,我心裏覺得舒坦,舒坦至極,可即便這樣,那股不知從何處爬上來的不安還是讓我有些抑鬱。
兩日之後,那樁……事情還是來了。
我抱著虛弱的她在懷中,看著陶鏡,就一直那麼的看著她。
鳳凰花,這個東西,她不會有,甚至她與我相交多年,她對我心意,我一直懂得,但我又懂得,陶鏡……她骨子裏不是這麼會使偏招兒的人。
我所擔心的雲曦和司祿星君,到底還是要動手了。
華楚卻還如同塵事不諳的孩子般,窩在我的懷裏哭哭啼啼,她說了很多話,扁著嘴,哭得那個醜樣子,真是讓我心疼。
瑤池之中,那是天生地長的靈水,我在想,要不要冒這個險。若是瑤池遍地紅蓮開,引得天譴,那自然司祿和雲曦要對我放下心,甚至他們預想中的與九重天一決高下也正是個好時機。
隻是,瑤池中的她會不會傻得冒泡的再去找司祿?
我看向她,她滑動著身子朝著瑤池中心而去去摘墨蓮,再看向空中,天雷已滾滾而來。
容不得我再細細想來。
天雷之後,我臥床養傷。爹爹在榻前說,雲曦已被娘親困在地淵。
這樣很好,如我所想,但爹爹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我橫眉倒立,他說,你那個到現在也沒進了門的,腦子和你娘親一樣不好使。
下話不用爹爹說,我也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樣的蠢事來。
我掙紮起身,爹爹第一次阻攔我,說道:“世間女子,並不是非她不可。”
我輕輕扒開他的手,淡淡的說:“你等我娘三世,多少心酸,你也並未覺得別的仙兒可以替代她,”爹爹麵上一紅,我又繼續說道:“我從來未曾想過要忘記她,更不會把她一個人扔下。”
爹爹那句“你這是何苦”虛飄在我身後,我在想,這一生或短或長,我再尋不到像她那樣的人,那樣的如若離了我眼皮子底下都不知生在何方死後有無枯骨的人,笨蛋女人總要心術上乘的男人來配。
我便勉為其難吧。
東海,周曲在我意料之外的出現在我麵前,我眼神四處看著,並沒有見到她。
羽紅在我耳際說,也許是被周曲揣在懷中也說不定,我看了半天,在思量以我如今這副被天雷劈過的身子骨與周曲倒戈相見會有多少勝算,可周曲畢竟為武將,也多少維持著武將風度,他說,九月初九,再找上門來。
華楚被困在石頭中,指尖擦過去,半半餘溫。
她還在我身邊,這感覺真好。
可老天經常見我略微順遂了一些便來給我添堵。司祿這個家夥也來了東海,甚至,做的更是讓我怒氣滔天的事情,他入了刀牆。
我站在那想了半天,不知道,他這樣做,我那個腦子一向不好使的華楚,會不會腦子一熱撲過去,呼天搶地的要把她的那顆寶貴的心給剜出來。略為有腦子的便可以推算出,司祿來東海,尋血珠是假,他……意在亂我心。
華楚剜心給他,我心要亂,華楚不剜心,那麼他慘死在我和她麵前,我和她的心都難免要亂上一番。
這……屬實是個絕妙之計。
好在,華楚並沒有抽瘋的做出讓我失望的事情來,從東海攥著那枚血珠出來,我就在想,司祿到了幽冥司,是否要截斷他輪回的路。
華楚人傻,心思純淨,她以為從東海而回,迎來便是兩情相悅的安穩。
可,這些事不過剛剛開始而已。娘親自然有法子把司祿困在幽冥,但天帝爺爺也有的是法子將華楚從我身邊趕走。他一直說,當初爹爹等娘親都已種種苦楚,天族男兒誌在四方,心懷天下,怎麼能栽在一個女人身上?
何況這個女人,不知帶來的是多大的禍事。
娘親跟我說天帝懲戒華楚,這怕是難以避免了,這時候正可以將計就計,我苦笑著說:“若是靠個女人,護著九重天,那還有什麼意思?”
娘親卻不以為然,說道:“若是沒有九重天,你愛她,她愛你又何處安放呢?”
她所說極其在理,最後還是爭執不過她,她說,不管天帝怎麼罰,你隻記得一條就好,若是魔族來接她,便放手讓她去,魔族兵將過了赤水,周曲這個家夥屬實難以收拾,而且,天地之劫,也並不是天魔鬥鬥法術那麼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結局如何,誰也無法料想,但終歸要記得的有一條,周曲和雲曦,若隻是為了報仇,這麼多年不至於……不至於隱藏得如此深。
她說得有理,但更多的我也想不出,最後娘親說:“等送走華楚,我會找你比古伯伯問個清楚。”
比古在西天梵境,諸多事情常常可以推演八代,或許,他會指點一條更為明晰的出路。
謫仙台上,送走華楚,我心雖然絞痛,但深覺,此刻分離是為了日後更好的相聚,娘親說:“就瞧著她那個死心眼的模樣,你倒不用擔心她變心。”
我不擔心她變心,但我擔心她會抽瘋。
她抽瘋抽得比我料想中的晚了幾天,九月初九而已。期間,我已跟著娘親去了趟西天梵境,比古伯伯說,九重天上劫數依然難逃。
但,之後比古伯伯又說,周曲為西天羅漢曆劫,眉眼對著我娘親含笑的說道:“他從前與你關係尚好,說不定他會聽你勸戒幾句。”
話是玩笑,凡是命定中事,娘親多半都不參與。
從靈山回九重天,我那老丈人在紫微殿外似候我多時。
他眉心緊鎖,說了些周曲要娶華楚的話,更跟我說,華楚雖然去幽冥溜達了一圈,但以她那個命硬的勁,還不至於那麼早早的就死了。
他說:“周曲和雲曦……你要如何?”
我想了一番,臨了,還是娘親出的主意,娘親說:“若你不死,周曲……可能不能放開手腳去幹吧?”
於是,我便這麼的,在娘親的授意中,死了。死在魔羅之域,等著周曲露出馬腳。
他露出馬腳時,我卻想不到,他把主意打到了瓊光身上。
在他說出畫心魂時,我見華楚呆愣了半天。
這件事情,華楚從來沒對我說過,可周曲卻知道,這讓我心頭纏繞上點點不妥帖,但讓我有些快慰的是,華楚的腦子終於有些開竅,終於覺得司祿當日於她的情分來得有些沒道理,她說,她從未說過連心草可以救命。
我一直摟著她,徹夜說了很多的話,我以為她定然會信我,信我會把瓊光救出來。
直到,中山門前鍾鼓聲響,我才知,到底我還是高估了她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