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醉深處 第十八章 夜深千帳燈(3)(1 / 1)

落音緊緊地抱著蘇湄,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懷裏。仿若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拚命地抓著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你以為當年的不告而別就是為我好了?你以為躲了我八年我就會放棄了?你以為你是鬼離宮的人而我是飲風閣的人我就會不要你了?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這個傻瓜!大笨蛋!”

落音源源不斷不容她分辨地說著,嗓音喑啞猶如天邊的落雨。蘇湄沒有回答,隻是在他懷中漸漸有了哭聲。

落音抓住她的肩,迫使她麵對自己,一字一句吐出堅定的聲音:“你是蘇湄也好,是鳶星也罷。在我眼裏,你就是你,永遠是那個我愛的、愛我的女人。你記著,這輩子我要定你了,娶定你了,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蘇湄的臉上早已寫滿了淚水,梨花帶雨的麵容卻是一種別樣動人的美。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卻也是由衷地為她高興。落音的這番話不禁讓我們動容,他們兩人終於擺脫了過去,放下一切,走到今天,命運並不是天注定的,而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不論將來如何,至少,他們不曾後悔過……

琴仙獻藝的這天,湄音樓的生意可以用空前絕後這四個字來形容。畢竟琴仙是頭一次在京城獻藝,天子腳下,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官宦和商賈,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昂貴的茶錢自然是不在話下了。

可是,就算如此,這慕名而來的架勢也未免太過了些。座無虛席就不談了,眼下就連走道上角落裏都擠滿了,倒是難壞了四處端茶送水的小二。

透過厚厚的帷幔,我瞧了眼台下黑壓壓一片的賓客,不確定地詢問蘇湄:“落音真的要露麵?”

蘇湄溫婉一笑:“他說已經受夠了每次在幕後藏著掖著,好像偷偷摸摸似的,借著這次機會,他要向天下人證明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名可不是假的!”蘇湄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間寫滿了逗趣的寵溺,還從沒見過她如此開懷欣慰的笑容,幸福不經意間溢出來,清雅如喃,似目光華。

如果此刻手上有茶水,我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悉數噴出去。想起初聞他時也曾誤以為他是姑娘家,畢竟在這之前沒聽說過哪個男人要來爭這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也許也正因為他那驚為天人的美貌,為黃影堂的行事提供了幾分便利與偽裝。

依舊是一把月琴輕搖纖手,琴音就在這幾分神秘、幾分期待的氣氛中流淌開來,原來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蘇湄靜靜地坐在舞台一側,懷抱月琴,盈盈地笑著。在她身旁,落音一襲白衣若仙,清然出塵地斜坐在他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古琴前,待蘇湄前音剛落,下一秒琴弦波動,低雅空靈的琴聲瞬間如清水蕩漾般散開,仿若微雨初晴,又好似玲瓏剔透,漸漸浸潤了四周的空氣。與此同時,一縷簫音繾綣而入,簫聲嗚咽環繞,悠然婉轉,深沉動人,夾雜著琴音絲絲嫋嫋。我循聲望去,竟是隱於幕後的小樓,此刻他持簫而立,配合著台上的琴音,手指在洞簫上不斷地翻舞飛揚。舞台上柔和的燈光幽然而下,伴著緩緩飄落的花瓣,一切都仿佛被清水浸透一般,兩琴一簫相融,竟是說不出的空靈不可方物,宛如水麵倒影般波流輕撫,粼粼輕晃中透著點點如螢的光彩。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

一曲既終,餘音繞梁,再看席間賓客,仿若已沉浸到這悵人心弦的意境之中,悠然回味,神思不歸。許久,眾人才漸漸緩過神來,卻是意猶未盡,流連忘返,紛紛嚷著再奏一曲。聞言,落音隻是悠悠一笑,顧盼生輝間勾勒出動人心魄的美麗,隨即抱起古琴攜蘇湄翩然而去,隻留下一席感歎與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