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湖泊,寒冬已過,春意盎然。鳳凰山莊前的石獅子仍舊是威武的立在兩旁,當年進門時瑟縮發抖的孩子已經長成,單單的往門前一站,便已經引來許多目光。盡管他有多麼不好的背景,多麼淒慘的過去,都已經隨著三年的時光漸漸變得淡薄。
馬車前,許夫子目光深沉的看著他。
雖然隻是三年,但他付出的努力與辛勞,卻是有目共睹的。起步時間比鳳家的兩位少爺晚了整整十年,可是現在,整個城中,再也找不出比他還要出色的學生。猶記得當年第一次見麵時,他慌張躲閃的眼神,瘦弱小小的身影,以及那衣服領口是不是就會露出的青紫傷痕,仍是清清楚楚。而現在,他雖然變得強壯了,在山莊裏的境況卻變得更加惡劣。
想到這裏,夫子歎了口氣,雖然知道問也是白問,可他仍是低聲說道:“我隻問你一次,若是誠心求學,可願意隨老夫去上京?”
鳳琰明顯一愣:“老師這是何意?”許夫子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鳳凰山莊的大門,他頓時明白了。他想也沒想,搖搖頭,說道:“學生還有母親需要奉養,多謝老師好意。”
許夫子長長的歎了口氣,深感惋惜:“罷,罷,罷。”
馬車絕塵而去,鳳琰站在街前,看著漸漸消失的馬車,眼睛終於濕潤了起來。在這個山莊裏,唯一能對自己好的人,也離開了,如果有可能,他真的隨了老師去上京求學,以考取功名。可是不行,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三年來,他終於明白,那個胖胖的老伯伯根本不是什麼大善人,爹,多麼諷刺的一個稱呼。試問天下家,有哪個當爹的能舍棄自己親生骨肉長達十年,又有哪個丈夫忍心在妻子懷胎十月時將她趕出家門。他終於明白小時候為什麼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就挨打,為什麼母親一邊打自己還一邊哭,為什麼十年中自己被叫做“三兒”,又是為了什麼,所有人,甚至是下人都可以肆意的欺負自己。、
小妾,全是因為母親是個不受寵的小妾。
在那個雨夜,他跪在父親門前哀求到暈倒,他仍是不肯將母親接近山莊團聚,甚至是將他禁足。如不是鳳文鳳武兩個蠢貨的奚落,他恐怕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鳳家當家主人的第三子。而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年的除夕夜,他醞釀了兩天終於鼓足湧起喚他爹爹,換來的,卻是狠狠的巴掌和冰冷的斥責。
報仇?他不願意,因為夫子說過,那是上一代的事情。上一代所犯下的錯誤卻加注到他的身上,已經是天下間最荒唐的錯誤,所以他不願意重蹈覆轍。他所想的,隻有盡力在山莊裏站穩腳跟,將母親接進來一同享福,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去那個破敗的家中,匆匆與母親說句話,便放下手裏的錢財離開。
我要讓母親享福!鳳琰捏緊仍稍顯稚嫩的拳頭,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讓母親享受到她應該享受的一切!
一陣嘻嘻笑聲從門裏傳來。鳳琰倏然鬆開拳頭,轉過身子,笑著說道:“大哥,二哥,不知今天找小弟有什麼事?”雖然是笑著,但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矮胖的鳳武一隻眼睛烏青,看到他笑,臉上的肥肉不禁抖了一抖。鳳琰看在眼裏,笑意更勝,看來前幾天自己那一拳,還是挺有威力的。人善被人欺,老師誠不欺我。
身材細長如竹竿的鳳文端著架子,輕輕笑了笑,說道:“還真讓三兒說中了,不過不是我們找你,而是父親有事要問你。現在父親和母親就在大堂上,三兒快去吧。”
故意用過去的稱呼來羞辱鳳琰,他卻絲毫不生氣,笑著道了謝,步履優雅的走向大堂。
鳳武看著他的背影,氣的咬牙切齒,恨道:“大哥,這樣做,會不會太便宜那小子!”
“我們隻是想將他趕出山莊,又不是要他的命。這樣做,已經足夠了。”鳳文輕笑,笑容陰險。
此刻,鳳凰山莊的大堂內,鳳老爺和鳳夫人坐在上首處,目光冰冷鄙夷。馮遠漠然站在一旁。仍舊是三年前的那一幕,可是當初站在這裏的少年,已經鼻青臉腫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
半晌,鳳夫人淡淡開口:“偷拿莊內錢財救濟他人,你可承認?”
鳳琰一臉倔強:“我也沒有拿莊內的錢,那是我節省下過年過節分發的零錢!而且她不是什麼他人,她是我母親!”
“我的東海南珠如意釵去哪裏了?難道不是你偷了去變賣銀子嗎!”
“這件事你不該問我!應該問問你的好兒子!”
鳳夫人氣得渾身哆嗦:“老爺!老爺你看看他!他居然還敢頂嘴!”
鳳老爺不動聲色,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輕歎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句話:“繼續打,打到招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