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4章(2 / 2)

說出這樣的話,他隻是不想讓她負擔更多。她已經承載那樣多,又何必再添上自己的情呢,不如徹底將自己遺忘。

他不會說出來,終其一生,都會將對她的愛埋葬在心底。

初入王府的時候,他無心去管,任她受桂嬤嬤與秋可吟欺辱,他甚至從未去瞧清過她的容貌。以至於,慈溪邊的相遇,他與她,都未曾認出彼此。而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結,因此開始。

越州一次次相救,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也許是憐惜,也許是別的。那時的她,笑容清澈而甘醇,何來今日的滄桑之色。她的命運,她無力改變。他本可以改變,他卻沒有。

他看不透自己的心,究竟是何時淪陷。倉皇之下,他告訴她,自己對她隻是同情。那時,她的眼神,無比空茫,他不忍去看,隻得拂袖離去。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人生,還能有愛情。

或許,從佩吟死在他麵前時,他的一生,早已走入了一個死結。

他與佩吟的相遇,如此突兀,也是在這樣一個下雨的日子裏。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佩吟一人立在垂柳下,雖淋了一身的雨,可她卻紋絲不動,一任無根水將她澆透。她的眼神裏,憂傷黯然,毫不掩飾,叫你不忍睹。

其實,他並不喜歡撐傘。

在這樣的下雨天,他也喜歡一人獨自淋雨。小的時候,他的母妃尚是美人。皇宮是個怎樣的地方,寒冷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都能將你吞沒。皇後幾度陷害,母妃屢屢受委屈,甚至遭受冷落。

母妃無寵的日子裏,宮人的鄙夷他已經習以為常,漸漸鄙夷成為了作踐。有內監故意叫他有宮回不得,也是這樣的雨天,讓他一人在外淋雨。那時,他還小,身子底薄,冰冷的雨水令他凍得瑟瑟發抖。誰比誰更高貴呢?他其實本沒有想過,要去爭什麼,卻偏偏事與願違,漸漸他成為宮中人人都可以踐踏的泥土。

那樣不堪的日子。誰能想到輝煌鼎盛的端貴妃曾有這樣悲涼的過去呢?又有幾人能體會無上榮耀的背後,是踩著多少人的鮮血而上。

他曾經想過,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應該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他本就是雲淡風輕,與世無爭,多少個日日夜夜,看慣了宮中險惡,看慣了母妃的艱辛,他隻覺得厭倦,他隻覺得無趣。父皇左擁右抱,美人無數,一人得寵,也許過了一晚就忘卻了她的存在。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

他一直想,若是他,願得一知心人,白首到老。他也就滿足了。

這樣的他,母妃不是不惱,總氣他不爭。

去爭麼?又能得到什麼呢?不過是滿足自己的野心罷了。

受封瑞王,年滿二十他便自請早早離宮自立王府。為了這事,母妃十分生氣。離開了皇宮,也就遠離了爭鬥的核心。言語間的不快,他隻是出來透透氣。

又逢下雨,他卻不想打傘。

而秋佩吟就這樣撞入他的視線中。論容貌,宮中美若芝蘭的女子比比皆是。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她不是宮女,畢竟珠光華服,不是尋常宮女能穿戴的。是父皇的妃嬪麼?他好似沒有見過她。

於是,他戲謔,“姑娘,這傘給你。”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家住哪裏?”

毫不意外,她對他冷冷淡淡。最後,她告訴自己,她就是東宮太子妃秋佩吟。他有些許意外,意外的是,她看起來那樣年輕,竟是年長自己八歲的表姐。

他突然覺得,她與自己有相同之處。原來,她與他都善於隱忍,喜怒不形於色。

於是,他對她便有些親近,能忍得住這樣的寂寞,氣度高華如山巔雲。也許,他們是同一種人。

這是愛情麼?還是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惺惺相惜?他不知道,隻因他從未有過愛情。

後來,很多個淒冷的夜晚,他總想回憶他們究竟見過幾次,又是如何開始的。也許是三次,也許是四次,少得幾乎叫人淡忘。

最後一次,他入宮,正巧遇見了她。他並不知道女子喜愛何種物事,他隻是常見女子佩戴香囊,所以他也贈給了她一枚香囊。尋常女子都愛繡著牡丹的香囊,雍容華貴,極富麗,又能彰顯身份。而他,送她一枚繡著蘭花的香囊。

他隻是,想告訴她即便再苦痛。活在世上,就要像蘭花那般孤傲,哪怕芳華隻是盛開給自己一人欣賞,也不能磨滅自己的氣度。

他記得,她舉起那枚香囊細細欣賞,她笑道:“蘭花,百合香味,看不出來,你挺了解我。到底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