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雨漸漸停了,隻剩下冷風時不時嗚咽著。
空蕩蕩的醉園之中,隻剩下霜蘭兒、龍霄霆,還有君澤三人。
過了許久,久得像是一世。
似是無話可說,霜蘭兒緩緩撐著梁柱立起,她中了毒,臉色蒼白,嘴唇發烏,隻無力攥緊君澤的手,可那手也一直在微微發抖。
嘴唇哆嗦了下,她輕輕拉著君澤,“我們走——”
君澤卻為難,他不願,隻拽住霜蘭兒,“那父王呢,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她此刻十分虛弱,輕飄飄像個之人,軟弱無力地瞧著君澤,喉嚨裏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還這樣小,有些事如何才能說得清,他又能不能聽懂。
“蘭兒……”龍霄霆輕輕喚著,“我想同君澤說幾句話,好不好?”
她手一鬆。
君澤已是親熱地撲入他懷中,親熱地喊著,“父王,你好久都沒來瞧我了。看,我是不是又長高了?”
龍霄霆愛憐地瞧著君澤,胸口雖是疼,他卻感受不到了,隻伸手撫摸著君澤柔軟的額發,柔聲道:“君澤乖,其實我並不是你的父親。你還小,等長大後,我再告訴你原因好麼?不過呢,你不能再叫我父王了。”
君澤幼小的眉頭皺了下,“那我叫你什麼呢?”
他清淡一笑,“叫我皇上,大家都這麼叫的,好不好?”
君澤似懂非懂,點點頭,“皇上,我知道的。權利可大了,我長大以後也要當皇上,可威風了。”
霜蘭兒聽得此話,美眸一驚,連忙忍住胸口的疼,上前捂住君澤的嘴,“童言無忌。”低首,她微斥,“君澤,你說什麼呢?記著這種話不能隨便……”
龍霄霆還是那樣清淺的笑容,“蘭兒,經曆這麼多,我難道還看不透麼。冤冤相報何時了,皇位爭奪,何時止休。我隻希望,上一代還有我們的悲劇別再發生。萬裏河山,君澤是龍家的血脈,他將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日後,我會將他的身世昭告天下。”說著,他將君澤摟入懷中,親一親他的額頭,溫柔笑問,“你真的想當皇帝麼?當皇帝會很辛苦的。要學好多好多的書,要學騎馬要學射箭,比尋常家的孩子累很多,你真的願意麼?”
君澤自龍霄霆懷中鑽出,鄭重點點頭。他那樣小,卻有這般認真的神情,堅定,有毅力,毫不遲疑。
那一刻,霜蘭兒幾乎是愣在原地。她從未見過君澤這樣的一麵。小小年紀,卻很有擔當,神情中凜冽不乏威嚴。蛟龍並非池中物,終有一日將躍上藍天。
她這樣瞧著,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仿佛瞧見很多年後,他長大成人,威風八麵,震懾四海。也許,他真的會是帝王之材。
那她,是不是……不該牽絆住他。
龍霄霆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好,等你滿十八歲,我便將這萬裏河山交至你手中。你要好好努力,到時可別讓我失望,好麼?”
君澤似低頭想了想,他顛顛上前,拽住霜蘭兒衣裳下擺,認真道:“娘,我想跟皇上在一起。不過呢,我會常常去找你玩的,好不好?”
霜蘭兒愕然。
似思慮良久,又似看透一切後的懂得,她點點頭。反正,她從來一無所有,隻要君澤開心,她又為何要阻止……
深吸一口氣,她放柔了聲音,微微一笑,“君澤乖,你好好學本事。娘先走了,有空會來看你的。”
說罷,她當即轉身,似害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不舍。
也好,她本就孤零零一人來,就讓她孤零零一人離去。她情願,這樣一輩子想著念著一個人,聊度此生。
她背著身,瞧不清臉上是何表情,龍霄霆隻看著她孤寂的背影,一步慢似一步走著,那腳步似有千鈞重一樣。長長的裙尾拖曳在地上,拂過時發出清脆悉索的響聲,沾了地上沉積的雨水,愈來愈沉重……
他心中一慟,突然朝她蕭涼的背影喊道:“蘭兒——”
她並沒有停下腳步,隻一味向前。
他大聲,“那晚天淩殿大火,一切都燒成灰燼,什麼都找不到,無從分辨,我不能肯定他……”
她終於停下腳步,回眸時,神色中有火燒雲般的驚喜,似是不能置信,聲音顫抖仿佛不是自己的,“難道,他還活著?”
龍霄霆心緒一緊,“我不懂他,也沒有把握。我隻是覺得他不像是會縱火了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