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孩兒麵,說變就變,剛剛還陽光燦爛,轉眼就烏雲蓋頂,嘩啦啦地下起了麵條雨。
我以為能搶在暴雨來臨前把露台上的花盆搬起玻璃房,結果,過於自信的後果就是淋成了隻落湯雞。抱著最後一盆花衝起房裏後,看看眼前都還尚好的簇鬱,我長籲口氣,一邊擰著濕透了的襯衣一邊往樓下走。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迎麵傳來,我迅速側過身,定熙象火車頭一樣埋頭衝過去。
我拍拍胸,幸好夠機警,否則多半會被這臭丫頭撞個仰巴叉摔折我的老腰。
“小熙,”我苦笑,“就算是大掌櫃,也是可以淑女的。”
頭發短得象個假小子的定熙不好意思笑,抬手撓撓後腦勺,“佳佳說你一個人在上麵挪花盆,我怕大雨淋著你。”
“沒事。”我不在乎地甩了甩袖子上的水,話音剛落,仰頭就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
“你說你叫我一聲又有啥關係呢?”
我擺擺手,往自己房間走去,全身又熱又濕,難受極了,不想多說話。
“要不要給你煮碗薑絲可樂?”她追著問。
“不用,我換套衣服玩電腦,吃飯叫我。”
才打了半小時的怪,定熙就在樓下大吼,“楊姐,有人找。”
有人找?
我的心漏跳半拍,定熙不認識靳逸明,靳逸明也不認識她,我在這裏又沒有別的熟人,能找我的……
“忽”地彈跳起來往外衝,與門口的人撞個正著,抬起頭,肖強笑吟吟看著我。
居然是他。
我怔了怔,也行吧,強迫自己提出個笑容,“出差?”
“嗯……算是吧。”
“公司待遇越來越好了哈,”我揶揄他,“居然放你來旅遊景點‘出差’。”
“得了,楊柳,”肖強絲毫不把自己當客人,拂落我搭在門上的手,走進房,對跟在後麵的小熙揮揮手說,“謝謝,你去忙你的吧。”掉過頭,放下行李,一屁股坐入轉椅裏,看著我說,“臨來時老靳一再囑咐我要怎麼著怎麼著九曲十八彎地和你繞,我覺得沒那必要,大家關係那麼熟了,你又不笨,繞來繞去反倒見了外。你說老靳這人吧,平時多沉著冷靜,處事幹淨利索,偏偏遇著你就亂了章法。瞧,你這才離開多久?有沒有兩月?他就連我這一大爺們兒也支使出來了。”
我眯眼笑,衝了杯茶,踩著雨後絢麗的光影走近他,遞上茶,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餘燕呢?”
“休斯敦,輔助開發北美市場。”
我點點頭,這才是愛著我的靳逸明會做的事。國內業務是整個公司的重中之重,他既然預定要我掌舵核心部門——財務行政中心,那就一定不會讓功高又不會服主的餘燕呆在我身邊。
兜兜轉轉,他一直沒放棄自己為我預定的目標?
有意思麼?
我冷冷一笑。
“好了好了,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就不要再拖累無辜人士了哈,我這周末還答應帶兒子去海洋世界玩的。你收拾收拾,今晚請我吃頓飯,咱們坐明早的航班回。”肖強拿出他處理難題時一貫的主動。
隻可惜,遇著的是對他工作風格異常了解的我。
“不回。”我幹脆地說。
肖強一愣,跟著立馬就跳起來,“楊柳,我幫你把紀家‘請’出楊柳小鎮時你說好欠我筆債,隨要隨還的,我要你現在就還。”
輪到我驚愕了,這麼久遠的事這廝還記得?真還沒有浪得虛名耶,看樣子,人來之前早已把功課做足,不達目的誓不休的。
幸好我也隻是以退為進罷了。
“要我回也行,”我點頭,表示自己願意還債,“叫靳逸明親自來。”
叫靳逸明親自來。
不是我虛榮,也不是我任性,就這麼跟肖強回去,我鐵定見不著靳逸明,澳洲、法國、乃至新進入的北美市場……世界那麼大,讓我去找一個存心要躲開我的人,那不得真是下半生都有事做了?所以,要麼不回,要麼…我笑,肖強說得對,這還不到兩月嘛,他就開始坐不住了,如果我堅持……如果我堅持……
肖強最終還是沒能說服我。或許應該說,當我們長談了一夜之後,他搖頭歎息著被我說服了。
“老靳這人吧……合著也隻有你這麼著才拾掇得住。”送他去機場時,這位靳逸明的鐵杆粉絲終於給了句中肯的話。
“不過也說明,你做事比他絕。”他跟著又補充一句,“這兩月他忙裏忙外,身邊又沒個照顧的人,清減了不少,好幾次開完會我送他回家時睡著在車上,我叫他,他還迷迷糊糊地跟我嘟嚷‘小柳,一刻鍾後叫醒我’……”
我開車的手抓緊了方向盤。不是猜不到後果,隻是,在最嚴重的後果麵前,我不得不硬著心腸選擇受害最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