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家知道,大自然中的蟲魚鳥獸與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飛禽走獸不但先於人類出現在遠古的原始森林,而且在人類的進化之途上與人為伴,為人類的生存提供著取之不盡的物質資料。三國時人譙(qiáo)周(zhōu)所撰的《古史考》中說,原始人住在山洞裏的時候,是以飛禽走獸為食物的主要來源,吃鳥獸的肉,喝鳥獸的血,穿的是用鳥的羽毛和獸皮製成的衣服。②
飛禽走獸除了為原始人提供“血肉之食”外,還充當著古人祭祀時的“犧牲”。原始人在祭祀祖先時,以馴養的虎、豹、熊、羆作為祭祀的供品。③據《周禮》記載,古人祭祀祖先時還要供奉烏鳶(yuān)和鳥卵。
此外,猛獸還被當時的人們用作戰爭的工具。《山海經》裏的《大荒東經》和《大荒北經》中,曾十次出現“使四鳥”的字樣,“四鳥”指的是“虎、豹、熊、羆”四種野獸,“使”是“驅使”的意思。傳說中黃帝與炎帝大戰於阪泉之野的時候,黃帝率領的就是經過訓練的熊、羆(pí)、貔(pí)、貅(xiū)、貙(chū)、虎,他以這些猛獸在前麵開路,又以鵰(diāo)、鶡(hé)、鷹、鳶(yuān)為旗幟,引導部眾向前衝鋒陷陣,把炎帝打得大敗。④《呂氏春秋》中還有“商人服象為虐於東夷”的記述,說明猛獸(包括野馬)馴化以後可以為人所用,用於戰爭。⑤
正因為鳥獸在古人生活中占有如此重要之地位,所以“調馴鳥獸”在當時也就成為一種極其重要的職業。
伯益“調馴鳥獸”的種類可能很多,但第一位的大概是熊。伯益馴獸,重點馴熊。為此,他必須摸清熊的脾性,模仿熊的“語言”,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打仗時,他也會裝扮成熊的樣子,率領熊、羆、虎、豹等猛獸勇往直前,把敵人打得大敗。當然,如前所說,也有人認為伯益率領的是以熊、羆、虎、豹為圖騰的氏族部落。但不管怎麼說,伯益所從事的,都是與調教馴服飛禽走獸有關的工作。正因如此,在當時的氏族部落聯盟組織中,伯益便成了熊的化身。舜賜姓時,也根據伯益的技藝特長及貢獻,賜給他熊姓。
那麼,伯益所受的熊姓,為什麼又會成為嬴姓了呢?
其實,在古文字中,熊的本字作能,是個象形字。許慎雲:“能,熊屬。”(許慎:《說文解字·十上》。)因為古時熊本作能,故舜所賜伯益之熊姓,本寫作能。根據於省吾先生的考釋,“能”的本字為“嬴”(本字為中間少女),“嬴”(本字為中間少女)和從“嬴(本字為中間少女)”的字是由能字所孳(zī)乳。“能”字的字形,在金文中寫作“”,
為首,(肉)為身,為足,其像獸形無疑。《說文》曰:“能,熊屬。”段玉裁注:“《左傳》、《國語》皆雲:‘晉侯夢黃能入於寢門。’韋注曰:‘能似熊。’凡《左傳》、《國語》能作熊者,皆淺人所改也。”
在徐中舒先生主編的《漢語古文字字形表》中,西周銘文中的“嬴”字如右圖所示,有18種形體:
根據劉寶才先生的研究分析,上表中“嬴”字的18個形體均由“能”字與“人”字或“女”字合成。《嬴季卣(yǒu)》和《嬴季簋(ɡuǐ)》是側麵人形。《楚帛書》是人立於“能”之上,其餘12個形體都是“女”字或變形“女”字。因此,“嬴”字本義可以確定為馴獸的人或馴獸的氏族。《庚嬴卣》的“嬴”字是由“能”與“貝”二字合成,應隸定為“嬴”字,在本銘文中是“嬴”的借用字。在上麵的列表中,比較特殊的是《商尊》、《商卣》的兩個字形,為人(女)執弓狀,而沒有“能”字,是“嬴”的另一類寫法,但執弓之人亦應當是從事狩獵、畜牧的人,或從事狩獵畜牧的氏族。舜賜給大費(伯益)的熊姓,實際上也就是嬴姓。
那麼,秦人先祖的部落被賜為嬴姓有什麼意義呢?
我們知道,秦漢以前,“姓”和“氏”並不是一回事,“姓”比“氏”出現得要早得多。據《楚辭》記載,古代傳說中的部落酋長伏羲,風姓,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開始有姓的人,而且自伏羲氏開始“正姓氏,別婚姻”。伏羲以前,發明鑽木取火的“燧(suì)人氏”和構木為巢的“有巢氏”,還是族號,尚未有姓。“姓”源起於母係氏族社會,用於區別不同血緣的母係關係,同一個姓表示同一個母係的血緣關係。中國最早的姓,大都從“女”旁,如:薑、姚、姒(sì)、媯(ɡuī)、嬴等,表示這是一些不同的老祖母傳下的族群。因此,當我們讀到“黃帝軒轅氏,姬姓”和“炎帝列山氏,薑姓”時,就可以明白,炎黃二帝原來分屬兩個不同的按母係血緣關係組織起來的部落或者部落聯盟,盡管此時父權製已經取代了母權製,但是人們在分別親疏遠近時,仍然以母係血緣關係為標誌。由此可知,得“姓”與否,是有無地位,或者是地位高低的標誌,具有一定的社會認知功能。伯益部落受姓為嬴,則意味著這個部落政治地位的提高,上升為“統治”階層中的一員。
如果從曆史發展的角度來看,伯益受姓,標誌著即生息在東方的秦人氏族部落從此走出了原始人的混沌,踏入了文明的大門,為當時文明程度較高的黃炎集團所接受,融入到了華夏民族的大文化圈之中。
①《史記·秦本紀》雲:“大費拜受,佐舜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是為柏翳(即伯益)。舜賜姓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