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辰還未足月便是養在葉曼的鳳藻宮中，對趙合宜並不熟悉。因年紀實在太小，對她並無太多印象，此刻被她緊緊抱在身上，那姿勢也讓他極不舒服。又見她這樣哭，卻是被嚇到，也哇哇地大哭了起來。奶媽一急，忙是挨在了床邊哄著。
趙合宜看著愛子哭得厲害，便止住了哭聲，擦幹了眼淚，眼中卻頗有幾分失落和傷感。想了想，卻仍是叫奶媽將皇長子抱起來。
“我這裏……因我病了許久，也沒有收拾……”她麵上有幾分淒然。“怕是醃臢了皇長子。況且我這久病之身，這屋子裏也不適合皇兒呆下去。嬤嬤還是帶他出去走走。”
奶媽聞聲，將哭鬧的皇長子抱起來，卻看了一眼葉曼。
葉曼點了點頭，奶媽方才抱著李辰退出去。
“我帶了些新的被子褥子來……”葉曼看著依靠在床頭，目光直直地看著皇長子離去，麵上神情有些呆滯的趙合宜，輕歎了口氣。“還有兩個宮人，照顧右昭儀的日常飲食。若是有什麼需要，可遣了她們去鳳藻宮找我。若是不舒服，要請太醫，也遣了來找我……”
趙合宜收回眼神，看了看她，眼神裏既有驚訝也有意外，凝視了她許久，卻是搖了搖頭。似是剛才抱了皇長子耗盡了她的力氣般，她有些虛脫地靠在了枕頭上。“沒想到，我最後的日子，來看望我的居然是你……隻是，如今卻已經遲了……”
她看了看屋子裏的安意，再看了看葉曼，麵上的表情複雜。“我昔日視你們為仇敵，可今日，卻有些事情要拜托你們……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如今悔之已晚，我油盡燈枯，怕是時日無多。我要走了……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隻是……”
她抬起眼睛，眼神中帶著些懇切。“皇後娘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葉曼看她麵色蒼白，雙眼中淚光點點，卻是神采暗淡，了無生機，卻果然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心中頗為難受。“但凡我能做到的，你但說無妨。”
“我唯一擔心的是我的辰兒……”趙合宜喘了口氣，眼中的淚水從臉頰滑落下來。“他還這麼小，而宮中險惡。我連自身都無法保全，這一去了，我隻擔心我的辰兒他能不能平安長大成人……”
葉曼聽得她這話，想起眼下的境況，如今南唐後宮之亂，卻是前所未有，也難怪她有此顧慮。“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辰兒的……”她隻得柔聲寬慰道。
“辰兒養在皇後娘娘宮中，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趙合宜卻是慘笑著搖了搖頭。“隻是如今周綿綿得寵，她如今尚未生育，辰兒的境況尚且不算太糟。若是有一日，她也誕下了皇子，怕隻怕……怕隻怕這宮中，再也沒有辰兒的立足之地……”
葉曼輕輕舒了口氣。“有我在宮中，事情不至如此。右昭儀請放心，既然如今辰兒養在我宮中，我便當做自己親生的來養。有我在一日，我定然會護他一日。”
趙合宜聽她這話說得篤定，麵上表情極是認真，心中的那番顧慮終是放下。
“希望皇後能夠記得今日之話。”她鄭重肅穆地看著葉曼。“若辰兒能夠平安長大，我趙合宜即便是去了陰曹地府，也會記得娘娘這份恩情。”
葉曼見她說話似是喘氣越來越重，頗為吃力，隻道：“右昭儀且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改日，等你有精神些，我再來看你。”
她看了安意和玉繡一眼，便要離去。然而安意卻似是並沒有看到她的目光，腳下並不動。
“奴婢有些事情，還須問一問右昭儀。”安意沉靜地道。
葉曼心中頗為詫異。想必安意今日前來，竟是有事而來。然而此刻，她也不便多問，便帶著玉繡先掀了簾子出去。
從冷宮回來，安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葉曼雖是心中驚疑，但也什麼都沒說。倒是玉繡嘀咕了幾句，隻說道：“自從回鳳藻宮後，倒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摸樣……”
雖說安意如今被降為了鳳藻宮的奴婢，然而每日裏也並沒有安排什麼差事。隻是平日用膳的時候，安意都會親自前來伺候。這幾日，卻都隻拆了個小宮女來，隻推說身體不舒服，葉曼和玉繡更是奇怪，卻不知那日安意到底跟右昭儀說了些什麼。
這日葉曼才剛用過午膳，便聽到宮人稟報，說是張延張公公求見。
張延從殿外進來時，臉上帶著幾分惶色，汗流浹背，一副急匆匆從外麵趕回來的樣子。
葉曼看了他臉色，心中暗自一沉。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向一旁伺候的宮女道：“快給張公公看座，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