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看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 年正月,朱元璋給胡惟庸最初定的罪名,並不是謀反,而是“擅權植黨”。這一罪名要從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 年)九月說起,當時占城國來進貢,可是接待人員沒上報給朱元璋。這事讓一個宦官知道了,就私下通報給朱元璋。朱元璋龍顏大怒,立即責問胡惟庸和汪廣洋。這倆人磕頭請罪,申明說這個事情應當禮部負責,所以過錯在於禮部。
朱元璋質詢禮部,禮部又推向中書省,說這事兒應該中書省負責。
這可把朱元璋給氣壞了,你推我,我推你,踢球呢?於是,朱元璋下令,把所有相關人員全部關進牢獄。說來這隻不過是一次辦事人員的疏忽大意,可朱元璋不這麼想,他感覺受了一夥大臣的蒙騙,自個兒被架空了。這朝廷上還有誰可以信任呢?必須查,查清楚。可查來查去,沒個結果。沒辦法,隻得找一個替罪羊,誰呢?倒黴蛋汪廣洋,朱元璋將他賜死。
這事兒到這裏也就算過去了,哪知道節外生枝——這汪廣洋有個叫陳氏的侍妾,汪廣洋死後,她自殺殉夫。
朱元璋認為這個女人品德很高尚,要給予表彰。可一查這陳氏的出身狀況,才知道她是犯官之女,被賣為官奴的。按照規定,官奴隻能賜給功臣,不能納為妻妾。朱元璋再度憤怒,再一次審查相關人員。
這次審查六部官員,包括胡惟庸都受到了牽連。這麼一搞,朝中人心惶惶,相互彈劾。想的都是把對方整倒,把自己從是非堆裏摘出去。
公元 1380 年正月,大臣們紛紛上書彈劾胡惟庸。
禦史中丞塗節誣告胡惟庸有謀權篡位之心。前禦史中丞商嵩也彈劾胡惟庸,說他擅權。朱元璋派人徹查胡惟庸,並未查出謀反跡象,所以,先定了個“擅權植黨”的罪名。不久後,又查出胡惟庸的其他罪名——勾結北元、勾結倭寇等等。案子審理整整十年,不僅查出胡惟庸的諸多罪惡,而且他的同黨也暴露出來,這其中有太師李善長、大將陸仲亨、名臣宋濂等等。朱元璋是大開殺戒,受到株連而喪命的人多達三萬餘人。
由此可見,所謂“雲奇告變”一事,是野史學家的段子,並非曆史真相。這是其一。其二,胡惟庸真的有那麼多罪惡嗎?
我們知道胡惟庸擔任宰相的時間,他從洪武六年開始當右丞相,到洪武十三年正月被處死,算起來總共的執政時間才六年半。如果他要謀反,勢必需要一係列的安排和籌劃。因為胡惟庸雖然當了宰相,可終究是一個文官,手裏也沒掌握兵權。如果他要造反,隻有拉攏有兵權的人。他拉攏了嗎?準確地說,是乘虛而入。
朱元璋手下的武將大多是開國功臣,所以居功自傲,驕縱枉法。
遭到朱元璋訓斥、貶官後,懷恨在心。這就給胡惟庸提供了一個空間。
他將這些人拉攏,作為自己的黨羽。
這裏頭有兩個關鍵的人物,一個是吉安侯陸仲亨,一個是平涼侯費聚。他們很快和胡惟庸結成死黨,胡惟庸利用他們招兵買馬。這時候,胡惟庸並不是要造反,而是為應付變局所做的準備。這之後,胡惟庸還把老上司李善長拉下水,他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李善長的侄子李佑為妻,然後利用李佑去遊說李善長。年事已高的李善長已經沒辦法製約胡惟庸等人,隻得說,我年紀老了,你們等我死了再胡作非為吧。
這一切說明胡惟庸具有謀反之心,但沒有下定決心謀反。他的謀反之心多半在於自保,因為朱元璋對王朝內部權勢顯赫的王侯將相越來越猜疑,加上那些開國功臣的驕縱違法,官僚中形成各派集團,有文武大臣之間的矛盾,有淮西集團和浙東集團之間的矛盾,他們互相傾軋排擠,在朱元璋麵前攻擊對方。麵對這份亂勁兒,朱元璋必須向曾經與他並肩作戰和同甘共苦的兄弟們開刀。而官僚集團之間的相互攻擊,恰恰可以為朱元璋所利用,他可以一個個地來收拾他們。
胡惟庸當然撞在了刀口上,朱元璋以“擅權植黨”的罪名殺了他。
同時被殺的還有陳寧、塗節等數人。可是,單以這一條罪名,就把宰相給處死了,實在有些說不通,於是,在胡惟庸死後,案子又接著調查,又給胡惟庸加上“通倭”、“通寇”和“謀反”的罪名,並且案子不斷牽連擴大。
到了八年後,案子又有了新的突破。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明軍與北元軍交戰。所謂北元,就是元順帝被趕出大都後,逃回北部草原,史稱“北元”。這北元軍中有一名將領叫封繼,他在明軍大將藍玉北伐時被俘。據他供認,宰相胡惟庸曾經通過他與北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聯絡,打算向北元借兵,推翻朱元璋的大明王朝。朱元璋一直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封繼被押回南京後,居然被李善長給藏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