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龍燈會橫林拔頭籌病永川徒手伏雙牛(2 / 3)

胡世雄道:“那這眼前你看到底如何是好?”

太公道:“其實不難,關鍵還是在人。我給你推薦幾個人,明日你用就是了。”說著,將奚家一班子弟叫出,並叫永川撐龍頭,銀生掌繡球,由鳳祥調龍尾,並告訴他們務必要配合胡世雄將龍燈調好。同時又對胡世雄道:“比賽時可將繼昌請回來調換鳳祥,保你這一條玉龍拔到頭籌。”

胡世雄聽了,滿臉高興,連連作揖去了。

轉眼到了五月十六會龍節,那一天正好風和日麗,陽湖縣橫林鎮是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岸上是人,水上是船,將整個橫林塞得水泄不通。

一大清早,清溪裏用五條大船裝著那條精心打扮的大白龍,裝著一百餘人的舞龍隊員,直向橫林鎮而來。

在橫林鎮橋北臨河邊,一片空地廣約百畝,那是為了表演騰挪出來的臨時廣場。在廣場的最北麵,早有陽湖縣請人搭了一座高台,高台坐北朝南,高有兩丈,台前左、右兩邊各樹起一杆高高的旗杆,杆上掛著一麵丈二大纛,旗上左書“陽湖會龍節”,右書“群英競技時”各五個大字。兩根旗杆之間用一根細繩牽著,那是比賽時用的。高台兩邊,上麵一共放著二十麵四個人敲的八尺大鼓,鼓後是二十麵三尺銅鑼和二十副銅鈸鐃錚。越過這片廣場,便是唐河,河中早已一字兒船頭對著高台排滿了前來參賽的會龍船隻,從唐河到高台的中間,人們用石灰線在廣場上畫出了一個有二三十畝地的大圈子,那是留給各隊參賽龍燈表演的區域。灰線外的空地,那是人們觀看表演的地方,早飯一過,那廣場上人山人海,擠滿了鄰近各地前來觀看龍燈的人們。

辰時三刻,前來觀看會龍龍燈表演的各地鄉董縉紳紛紛到場,坐於觀禮台上。忽聽得三聲炮響,河邊早已列隊等候的龍燈如箭一般躥到中間的空地,刹那間,百畝廣場巨龍飛舞,萬名男兒各顯神威,唐河兩岸是鞭炮齊鳴,紙花飛舞,鑼鼓喧天,聲震天地。炮聲,鼓聲,喊聲,響徹雲霄;紙灰、煙灰、土灰,整個場上塵土飛揚。真個是江山自有健兒在,神州無處不生機,豪氣動時天地壯,直擎巨龍鬧九天。

約摸半個時辰,場上的鼓聲漸漸弱了下來。一場龍燈舞過,絕大部份龍燈停了下來,人們氣喘籲籲,已是累得渾身大汗。這時,從台前的旗杆頂上,突然掉下一顆珠球,那是專門為奪魁者準備的禮物。那珠球光彩閃耀,奕奕生輝,其在從旗杆上掉下一半後,便在還有五丈來高時,懸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被橫在兩根旗杆中間的一根細繩牽到了台的正前邊滴溜溜地旋轉,等待奪魁的人們去摘下它。

珠球的出現,說明龍燈比賽奪魁的開始。因為,並不是每一條龍燈都可以去奪這珠球的,它必須要先越過舞龍這一關,即從一通鼓開始即舞動龍燈,經過一定時候,舞到隻剩下不多幾條龍燈還在舞時,珠球才會出現。凡是珠球出現前就停下不舞的龍燈,就說明已被淘汰出局,後麵的節目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這時候,從龍燈隊中,翻滾著躥過一條巨形白龍,隻見這白龍口吐朱紅,珠鬃飄灑,雙目如炬,出勢凶猛。其龍身是銀緞素裹,背綴琳琅,貝甲滿身,銀光閃爍。龍尾是琉璃滿串,鱗甲包銀,珠飾銀綴,閃耀炫目。真是一條美輪美奐的人間玉龍。台上縉紳們看了,無不拍手稱好。

那舞龍的隊員是一式的高矮粗細,一個個上著緊身銀緞馬夾,上繡清溪二字。下著緊身銀緞長褲,腳穿白布軟底麻鞋,腰纏黃巾,腕係紅綢,膀上筋腱凸兀,腿上肌肉如鐵,為首的執一柄繡球,麵如冠玉,輕如飛燕,翻跳騰躍,滾動如風。緊接著下來是舞龍頭的,但見他身高八尺,臉色油黑,身如銅鑄,一雙猿臂粗壯有力,六十來斤的龍頭,在他手中如同小孩手中的木刀,舞起來輕快有力。那張大的龍口朱紅耀目,飄動的龍須含電帶風,一張龍口凶狠有力,緊緊咬住那繡球,不離半分。舞龍尾的一中年漢子四十來歲,身手矯健,動作敏捷,身隨龍動,體隨龍轉,翻、滾、掃、卷,力大無窮。這三人正是銀生、永川和太公的外甥張繼昌。繼昌是太公為了奪魁,專門叫他回來掌調龍尾的。整條龍如電掣風卷,翻江倒海,隻見龍在翻騰,不見人在舞動。那白龍直舞到台前,隻見銀生手中那一團繡球忽如風吹,向空中滾去,頓時,那龍頭一昂,白龍躥出一丈來高,舞龍的一個個跟著騰空翻滾,整條龍滾成一個圓筒,在空中翻卷,那舞龍尾的,跟著龍身一滾,龍尾猛力一卷一掃,掃在那台下的柱子上,隻聽得嘩啦啦一聲響,那龍尾上的琉璃珠在甩打中如彈珠般濺出,灑了一地,一直灑到了觀禮台上。

台上的鄉紳們一見龍尾掃得如此有力,先是一愣,一會兒回過神來,不覺齊聲叫好。

那白龍絲毫也不含糊,龍尾一擺,徑來搶那懸在半空中的繡球。

此時東邊煙塵正濃,隻見滾滾揚塵中躥出一條青龍,那勢頭一點也不減這白龍,看到白龍在台前揚威,也不甘示弱,如風一般舞到台前,來和白龍爭珠。兩條龍一青一白,在台前翻滾了多時,雙方漸漸靠攏。

這時,隻見那手執繡球的銀生將手中的繡球向空中一拋,自己一個空翻,跳過正在翻動的青龍之背,伸手接住繡球,就地一滾,又從青龍的腹下鑽出。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白龍之頭向天一昂,這永川是一聲大喝,如同平地炸雷,龍頭緊咬住繡球,腳下一使勁,一個旱地拔蔥,身子騰空飛出,越過正在翻滾的青龍,龍頭鑽入了青龍的腹下,身後的健兒們也一個個魚躍龍門,魚貫跟上,頓時間青、白二龍絞在一起,同時翻滾,沒有絲毫停頓。

四圍的人群看了,一下驚呆了,自古龍燈年年有,哪見過這樣調龍燈的?驚詫中人們齊聲鼓掌,歡呼雷動。

觀禮台上的人見了,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一疊聲喊起好來。紛紛詢問,這白龍是哪家的龍燈?

有知道的,說是清溪裏的龍燈,並將永川和繼昌的名字告訴大家,大家聽了,紛紛點頭稱讚。

這時台下絞龍展示已過,青白兩龍已自然分開,那白龍就地翻動,等候青龍前來穿龍。

那青龍本是豐東鄉玉祁鎮的龍燈,為首的是玉祁劉太公,其劉家門下一班子弟也多有習武之人,故調起龍燈來也十分了得。為首的劉偉,也有舉鼎之力,隻是他看見永川在前,此前又沒有習過,所以不敢貿然行事。按理,穿龍時他隻要瞅準白龍之腰,打一個回環即可,由於手下技藝不精,其隻得改換陣勢,改成鬥龍,舞動著龍頭,來和永川較勁。

這永川是從來不肯認輸之人,那劉偉前來,其是高昂龍頭,那銀生將繡球拋多高,他的龍嘴就伸多高。後麵的人就將龍身送多高。結果是一青一白,相互比賽,兩條龍在原地翻滾打轉,這時的龍頭不打緊,最要緊的是那龍尾,因為龍頭搖一搖,這龍尾要甩三甩,那繼昌是執定龍尾,跟隨著龍身的翻滾,遍地打轉,當兩條龍尾相遇時,龍燈上叫做雙龍剪尾,那繼昌叫前麵的鳳祥用力甩尾,其身體貼在龍尾上,隨著龍尾一甩,隻聽見“啪”的一聲,雙龍絞尾,白龍將那青龍之尾一剪打爛,那青龍成了一條爛尾龍。

劉偉一看,心下大怒,手持龍頭,直撲白龍龍尾。那永川看了,如何肯讓,迎住劉偉,緊緊攔住不放。雙龍這時又絞在一起。

這時旁邊躥過一條陽山黃龍,他見青白兩龍鬥得正凶,趁機想來取這珠球,但到了球下,一看那珠球離地還有五丈來高,幾次盤龍取珠,都沒有取到,正在想方設法之時,劉偉看了不服,將青龍調過頭來,直撲黃龍。那黃龍不肯相讓,兩下纏住,沒到一半,竟將黃龍纏死不能再舞,那黃龍無奈,隻得退場離去。那青龍贏了黃龍,撇下白龍,也來盤龍取珠,但終因舞龍時間太長,各隊員力不從心,兩次取珠,俱夠不到五丈高度,塌了下來。

永川一看,心中大喜,他見場上在舞的龍燈已是不多,於是將龍調得越發矯健。

這時順桂手托兩籠糯米肉餡團子,從一旁躥出,他一手托著蒸籠,一手抓團子,抓起後就一個一個對著永川和那些小夥們的嘴裏打去。那永川等張開嘴巴,一口一個,正好充饑補力。不一會,順桂就換了五次蒸籠,十籠團子一會兒被消滅得幹幹淨淨。小夥子們邊舞邊吃,精神倍增,將一條白龍調得神出鬼沒,猶如真龍再世一般。

看看時間差不多,那銀生手執繡球,一連幾個踺子,翻到珠球下麵,一個縱身,身體跳出一丈來高,永川看見,右手將龍頭送上,左手伸手將銀生擎住。銀生伸手接過龍頭,一時間龍頭旋轉,玉龍盤旋,龍頭徐徐升高,所有舞龍男兒,依永川為中心,俱向當中圍來,外麵是玉龍盤曲,內中是羅漢層疊,瞬間卷成一個九層高的盤龍人塔。那銀生站在人塔之顛,伸手摘下珠球,放於玉龍之口,那條玉龍,盤在人塔之上,向著全場觀眾翹首搖動,娓娓搖尾,得意地慶賀著自己的勝利。

銀生在那人塔之顛,低頭向四方鄉親和台上的鄉董士紳拱手作揖。頓時間,萬眾仰首,全場歡呼,鞭炮鑼鼓再次齊鳴。

銀生見終於奪得頭魁,高興萬分,他來不及等到大家將他放下,扔掉龍頭,一個跟頭,從塔頂翻落到地上,高興地大叫著,一邊向著唐河奔跑,一邊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扔掉,跑到河邊,一個魚躍,一下紮進了唐河中,好長一會,他才在老遠的水中鑽出,舉著雙手向同伴們叫喊。

身邊的小夥們一見,發瘋似的大喊,紛紛模仿,一個個如過江之鯽,紛紛脫掉衣服,躍入河中。頓時,河麵上一片水花,相互打鬧起來。

常言道,雲從龍,虎從風。你不信也得信。這邊龍燈剛調完,河邊的高台還沒有拆下,從不遠的芳茂山上升起一團烏雲,慢慢地由西北向東南方向飄來。一會兒,四麵風起,八方雲湧,兩麵大纛獵獵作響,天地暗了下來。緊接著,電閃雷鳴,黃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看龍燈的人一下子四散奔逃,場地上一時間空空如也,隻留下一座高台在雨中引風穿雷。

這雨斷斷續續,一連下了半月,不覺又到梅子黃時,人們開始收麥插秧。

卻說永川自從那次在橫林十八龍燈拔得頭籌以後,因一時高興跳入河中,回家途中又受了些涼雨,由於出汗太多,後又跳入水中,受了些涼,因此到家後有些鼻塞流涕,便在家暫作休養。

此日上午,他因身體虛熱未退,因此坐在凳上正手端一盞蘆根茶慢慢啜喝,恰好徒弟和清從禮舍村風塵仆仆趕來,兩下一見,雙方寒暄過後,便問起正事來。

和清見問,他並不知永川內心戀著和汝,因此徑從懷中掏出一副帖子遞給永川,告訴他說和汝嫁期已定,他們全家都念叨著他,屆時恭請永川前去喝喜酒,希望永川務必賞光。

這永川心中半點準備也無,猛聽得和清這麼一說,真好比是五雷轟頂,一下子愣在那裏,手中茶盞中的蘆根湯潑出一半,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身子一軟,跌坐在躺椅上,一邊自言自語,不知講了些什麼話,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打發走了和清,隻感到身子無力,便到床上睡覺去了。

到了晚上,永川隻覺得四肢發冷,目赤耳紅,頭一陣陣發暈,渾身不住地打顫,病勢漸漸重了起來。

廷侃見永川生病,自想年輕人拉拉肚子發發熱是常事,故不以為然。後看看永川一連幾天躺在床上,身上額上渾身是汗,仿佛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一般,方知事情嚴重,連忙請了大夫來為永川把脈號藥,因藥不對症,故全然無濟於事。

常言道,“好漢隻怕心事磨”,眼見得永川這病越來越重,麵色越來越黃,廷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他怕永川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膝下無子,一下絕了自己的香火。因此,他每日間到永川房中問長問短,但永川又不將他與和汝的心事說明,弄得郎中和廷侃都不知所措。

眼見得永川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人也越來越瘦,到後來竟然湯水不進,眼見得奄奄一息,行將西歸。廷侃和寶雲夫妻倆哭得淚人兒似的,那時丁少泉已是過世,叫郎中來看,那郎中號過脈以後,搖搖頭,說是恐怕熬不過今夜三更,關照寶雲和廷侃趕快準備衣服,料理後事。

廷侃和寶雲一聽,頓時號啕大哭。太公來看了,也覺沒有希望,不由得搖搖頭暗暗落淚,一邊吩咐趕快叫人再到城裏去請名醫來看,免得誤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