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奚銀生設計洗冤白方掾吏協助巧開脫(1 / 3)

第十九回 奚銀生設計洗冤白方掾吏協助巧開脫

清朗俊逸誌雲霄,影瀟瀟,賽天驕。遍覽經文,學問自高超。隻等秋闈揮翰墨,龍虎榜,把名標。

身家性命兩邊拋,運神韜,自英豪。瀟灑書生,才比子房高,可歎一朝宰相料,臨末世,落蓬蒿。

這首《江城子》,說的是奚家小子銀生韶光年華,長相俊俏,聰明絕倫,隻可惜生不逢時,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當村裏遭受危難之時,其置個人安危於度外,鋌身而出,使全村轉危為安。

上回說到再元清晨起來正在掃院,忽見銀生到來,當下大驚,便叫銀生趕快離去。不想銀生不但不肯,一席話後,並附耳上去,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那再元聽得銀生一番話,頓時臉上陰雲驟減,連聲道:“此言有理,你且這般行事,成與不成,且看天意,倘若蒼天有眼不滅善人,那便是我奚家祖宗積德。這裏不便,你請先回吧!”

銀生點頭,匆匆告別再元,離了玄妙觀,出了小東門,從小路繞開行人回到了劍井寺旁,仍趁他人不注意時從牆上翻入後園回到屋裏。那鳳安正睡得香甜,敢月也一無所知。

銀生小睡了一會,當日上三竿,他匆匆起床漱洗了一番,然後從包袱中取出一套較新的衣服端端正正地穿上,先在屋中踱了一番,然後又來到園中放生池邊照了照身影,自覺模樣不錯,便來到敢月的禪房,問他借文房四寶一用。

敢月見銀生借用文房四寶,哪有不允的道理,連忙尋來遞給了銀生。

銀生從敢月處將文房四寶拿回後園,磨墨展紙,模仿著太公的口吻和字跡,寫了便條一張,用帖子裝了,往懷中一揣,竟大搖大擺地走出劍井寺正門,向丁堰街走來。

且說這丁堰街距常州東門約有七裏路遠。舊時這裏住有四戶大姓,一戶姓丁,一戶姓顧,一戶姓楊,一戶姓張。這四姓中要算丁姓最為富有。因丁家到了丁少泉時因用砒霜醫好臌脹病,丁堰街便有了名氣,這幾十裏方圓的人都到這裏來看病,甚至連無錫、宜興的人都坐船到這裏來求醫。據說,興旺的時候,唐河裏停的求醫的船多達六七十隻。所以,在長毛造反以前,這丁堰街是熱鬧異常。

這丁家因是行醫,有了錢便想著做一些善事,其想著附近百姓常苦河岸坍塌,因此,由獨家出資,從蘇州購來許多金山麻石,將靠鎮沿河一裏來長的河岸都用石頭砌成石堰和台階碼頭,以方便鄉人和來看病的人,這也是丁堰名稱的來源。

丁堰舊時遠非戚墅堰和橫林所能比,舊時街鎮沿河而築,中間一條丁塘河到了鎮北時分叉流向唐河,將街鎮切成一個三角形的島嶼,街東街西兩座石橋,將兩邊的街連成一片,全鎮約有兩百來戶人家,鎮上單就轉盤樓就有七十二座,東西有一裏多路長。沿河石階碼頭整齊劃一,街上店鋪林立,妓館遍布,酒肆菜館,品類俱全,官塘大道從街上穿過,是過往行人和船隻歇腳和消遣的好去處。過去,這裏有句諺語,叫做“丁堰街,兩頭歪,撈豆腐,摸奶奶(吳語奶音讀麻)”,就是說這裏有吃有玩,它是出常州東門後名副其實的第一大鎮。

且說銀生出了劍井寺,其順著唐河沿著用金山石鋪就官塘大道一直往西到了鎮上,直到丁塘橋東邊,向丁壽堂藥鋪走了進去。

在丁堰街上共有三家藥鋪,其中丁壽堂藥鋪規模最大。自從上次銀生無意中得到那人形何首烏,並送給了丁壽堂藥鋪後,人們都知道這丁壽堂藥鋪有真貨,因此這裏的生意更是錦上添花,日日見長,賽過任何一家藥鋪。幾年下來,這丁壽堂是添人添丁,添房添地,如今是五開間的門麵,前後三進。前進是歇山頂紅漆木樓,樓下是一式長條排門,作店堂之用。樓上是花格長窗,朱梁畫楹,作賬房和住人所用。二進是五間平房,兩邊廂房用作庫房,中間三間是客廳和診所。二進後麵是一個大園,園內多置假山和花草,其後五間同是二層木樓,隻是年代久遠,不如前廳那樣高闊寬敞,但內中多存犀角虎骨之類,常人一般輕易不能入內。

銀生進了店門直入二進,一直來到二堂客廳。那丁少泉正在給病人看病,一看銀生到來,真是喜出望外,一邊攙著銀生的手,把他引到偏廳,並叫夥計端上香茗,請其稍坐,一邊匆匆將病人診療後打發,然後坐到銀生麵前,拉著他的手問寒問暖,詢問太公的近況和全家的安康。

銀生麵含微笑,從容作答,了無半點拘謹。他借著和丁少泉談話的機會,委婉地把來意說明,一邊從懷中抽出早晨擬就的書信向丁少泉呈上,一邊端詳著少泉的神色反應。

那丁少泉因是老友子弟來訪,哪有懷疑的道理,現見太公有手書前來,連忙展開觀讀,隻見上麵寫著:

丁太醫少泉大夫惠啟:

近因金陵名醫王重舫函約來訪,其將於十三日至愚兄處商探麝香之藥理,餘因多年棄藥,家中並無此物,誠恐屆時論物無貨,論說多有不便,故向大夫商借陳年麝香十二坨,以便指物論理,用後自當及時奉還。本當躬自前請,實因年邁足疾不便,特遣重孫銀生持函前來商借,如蒙惠借,不勝感激之至也!

商頌祥祺。

古稀翁元裕躬上

那丁少泉視太公如同恩人,平時隻恨沒個答謝機會,今日看罷書信,墨香猶在,按理他本認得太公手跡,亦知道太公從不和人談醫論藥,個中破綻一識即破。但因他是個知書達理的賢者,做事看人從不向壞處想,且見銀生長得眉清目秀,溫文爾雅,真個是人中潘安,物中俊尤,他看了歡喜還來不及,哪裏還會再往其他地方想,隻道借物是真,再無懷疑的道理。再加上太公與其舊交篤厚,他也了解太公為人厚義有信,這麝香雖是名貴之物,但借用一下,並不會有何損失,自然是一口應承。當即,他把銀生領到三進後屋,當著銀生的麵從一青花瓷方形蓋缸中拿出一個錦盒,然後打開錦盒的絲絨蓋布,指著盒中麝香對銀生道:“太公要借用,隻管吩咐一聲便可,我自會叫人送來,今日還勞小官人來取,實是不好意思。小官人回去和太公說,小店雖不寬裕,但一時半時也不急用,請太公自管放心,不必急著歸還!”說著,其將麝香放到銀生麵前道:“小官人請過目,這裏是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坨,這是百年陳麝,此物路上小心受潮,千萬別與腥濁之物混放,否則有失純香!”

銀生聽了,趕忙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接過麝香,對丁少泉道:“太醫盡管放心,太公來時已再三叮囑過我,說這一坨麝香一坨馬蹄金,叫我千萬不可孟浪造次,我已將此話銘記於心,一俟用過,不出十日,定來奉還。”

丁大夫聽了,將信函收下備作借條,然後用一紫花包袱包了交於銀生,將銀生送出店門。

那銀生得了麝香,心下十分高興,拎著包袱,喜滋滋地回了劍井寺。

且說劍井寺敢月和尚見銀生拎了一個包袱從外麵回來,不由得大驚失色,忙問銀生到哪裏去了。銀生隻推說去打聽消息,自己在這裏從沒有被外人看見,請敢月放心。

那敢月和尚聽了,急忙規勸銀生道:“如今事雖沒出,但終究不應當讓外人看見,你還是不見人為好!”

銀生道:“你休要慌張,莫說是我奚家從沒造反;就算是造了反,王法不究方外之人,決不會連累到你。你若害怕,現在就將我的頭發剃了,問起來我已皈依佛門,省得有個話柄到時麻煩。”

敢月一聽,頓時高興起來。因為他和銀生年歲相仿,兩人又十分談得來,如果真的皈依了佛門,不但兩人可以朝夕相處,這劍井寺還有望香火旺盛,因此道:“如若這樣,待我擇日為你剃度。”

銀生道:“既是皈依佛門,何須擇日呢,看日不如撞日,也好讓我多做一天和尚,少擔一天危險。”

敢月聽了喜出望外,連忙點頭同意。兩人打了點水,就由敢月將銀生引到佛殿,當著菩薩的麵,將銀生的頭發剃了,那銀生自取一個法名叫做青月。

在大殿剃度時,那敢月念念有詞,隻想著銀生皈依佛門後,能恪守廟規,拋卻一切塵世雜念,做個六根清淨的和尚。可那銀生卻另有禱告,一邊聲明剃發是迫不得已,目的是為了救奚家百十餘口性命,故請佛祖原諒。同時也請父親和太公等能原諒自己未得許可便擅自剃發,凡事看自己一片真心。同時默告佛祖,自己並非有心欺騙敢月,實是事出無奈。若得奚家消災,將來一定重塑金身。

剃度完畢以後,那敢月拿出一套自己穿的僧衣給銀生穿了,一邊打量著銀生的“僧相”,不由得喜得合不攏嘴。

這銀生見剃度完畢,他雙掌一合,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活脫脫一個聰明的沙彌,隻是臉上仍是一副讀書人的斯文氣,自非敢月能夠相比。當敢月拿銅鏡給銀生照看時,兩人不覺同時對著銅鏡哈哈大笑起來。

且說那敢月並不知銀生心思,隻道銀生是真心出家,因此是滿心喜歡。他從小出家,不知父母,沒有兄弟,淒淒涼涼十幾年,自從師傅歸天,自己一個人住在這破廟裏,青燈古佛,從無半點熱心。今日銀生到來,並在這裏剃度出家,從此以後有了伴,可以雙雙誦經,對麵談佛。這古寺鍾聲,不再是寂寞之聲;荒郊佛燈,更非是悠忽之光。真是說不出的佛堂生輝,舊殿新光,天賜佛緣,送來了一個好師弟。高興之餘,他將銀生帶著,到廟裏各處轉了一圈,將劍井寺的曆史往陳,一草一木,毫無保留地給銀生講了一遍。

銀生如同真的一般,麵上無半點破綻顯露,跟著敢月到處走了一遭,敢月如何講,他便如何聽,完了以後,他和敢月講,自己還有點事,得到城裏去一趟,請敢月應準。

那敢月是小和尚一個,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雖說銀生前來出家,但心中還是把他當朋友看待。銀生一說,他便點頭應允。

銀生見敢月同意,心下多了一份踏實。回到房中,他將那錦盒用包袱包了,然後穿上僧衣,暗藏銀棍,手挽包袱,出了劍井寺正門,走上官塘大道,一路向常州城而來。

下午未末申初,正是日頭偏西時分,他過了白家橋,經東昌橋入東吳門,過顧塘河到府前街,看看日色還早,與自己所定時間尚早兩刻,便從甘棠橋再回前駁岸,思量再磨蹭一些時間,然後再入府衙。

剛下甘棠橋,忽然迎麵走來一位女子,隻見她青絲雲鬢,頭插木榍,身著素綠長裙,手挽一隻觀音籃,正好從橋下上來,看見銀生,她驀然一驚,張口就叫“銀——”那“生”字尚未出口,猛覺自己有些唐突,便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邊走上前來,眼睛盯著銀生驚訝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