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觀師太聽罷,當下搖頭歎氣道:“此話真是冤死老尼了,我何曾知道有人求救於我?莫說是人有急難相求,就是平常時節,但凡是我知道有些小恙的,小寺亦從不吝嗇。”
鳳祥道:“民間都說師太處有百年蜂蠟,師太為何惜藥如命?”
師太道:“塵世都說老尼處有百年陳蠟,其實都是訛傳。想那蜂蠟,原是蜜蜂采那花卉之英氣,和蜂之唾沫而形成,其僅能養心潤肺,填氣補神而已,何來聽說能治刀瘡?老尼確曾用蜂蜜調藥治刀傷,那是這蜂蜜有防燥防裂之功效,治傷另有其方。世外訛傳老尼處有百年蜂蠟,其意在挑唆他人到老尼處求取蜂蠟,誤我辟穀修煉,因此老尼心煩,故而凡是言及求取蜂蠟者一概不見。”
鳳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龍濤命在旦夕,師太舉手之勞,何不行個方便?”說著,他把龍濤的現狀向景觀師太細說了一遍。
那景觀師太聽了,對鳳祥道:“今日聽你一言,方知我老尼糊塗之處甚多。難得小官人一片赤誠之心,一番言語,善在其中。出家人原以救死扶傷為念,如若你所言之人尚須老尼效力,我卻隨你去走一趟,包不得能治好這傷。”
鳳祥一聽,當下大喜,當下代龍濤先向景觀師太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連忙回村上向順桂稟報,並叫了青布小轎一頂,回廟中將景觀師太抬了,叫小尼姑一名隨同,一起往張家塘而來。
到了龍濤家裏,那景觀師太驗看了龍濤的傷,當下取出膏藥一罐,交於坤培夫婦,並囑咐道:“我用三七和少許砒霜和蜂蜜調膏藥一劑,這砒霜有殺蟲生肌的效用,用於潰瘡,必有奇效,你們可放心用之。隻是藥有奇香,不能入口,須謹防小兒拿取,用完不愈,可再來取!”說著叫小尼姑取藥給龍家家人。
那龍濤見鳳祥親自將景觀師太請到家中來為自己療傷,一時間感動得涕淚交加,緊緊握住鳳祥的手說不出話來。
也是龍濤命數有救,不該有此劫難,此藥用後,一帖見效,治愈了刀瘡。這是後話,不再一一細表。
且說這奚家塘一班後生自從打退馬三大劫匪,救了龍濤和龍彪等人以後,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四村八鄉都知道奚家塘有一個大力士永川,因慕名前來和永川交朋友的人越來越多。
在離奚家塘西南十裏有一大鎮,叫馬王橋,這鎮北三裏,有個惲家村,村裏有個人名叫惲如海,此人生得身材魁梧,力大如牛,尤其是掌上的力氣大得驚人,其一個劈掌,能將一棵胳膊粗的活楊樹在丫杈處一劈兩半。他平常間慣使一口大板刀,人稱惲大板。由於其為漢人,不甘心被清廷外族統治,因此故意和官府作對,拉了百把號人,在惲家村惲家橋一河墩中豎起了一麵招軍旗,上麵寫了一個鬥大的惲字,養了百餘條狼犬,專做和官府作對的事。
這馬王橋往東四五裏的地方,有一小鎮,叫石橋裏,鎮南有一個小村叫段家村,村裏有一農戶,名叫段盤根,四十來歲年紀,生得臉黑口大,高大壯實。這段家因上祖留給其的田地不多,田中出產,不足以敷家用,故養了兩頭雄豬,專門給人家想生小豬的母豬配種。江南人把這行當稱之為“趕腳豬佬”。
這段盤根忙時種種田,閑時趕趕腳豬,日子倒也過得不錯。這一天,他趕著腳豬到馬王橋去配種,來到一個叫惲家橋這地方,看見一個寨子,裏麵豎著一杆大旗,上麵寫了一個鬥大的“惲”字,裏邊有許多人走出走進,覺得非常奇怪,因而將趕著的兩隻腳豬拉住,自己朝著這河墩中的寨子橫看豎看,看了好大一會還不肯離去。這時河墩中寨子裏有兩個值日的小卒,一看段盤根盯著裏邊直看,懷疑他是個奸細,於是從裏麵走出來,拉住段盤根盤問。
那段盤根心想,不就是個寨子麼,我看看又能何妨,於是言語上不恭,兩下爭了起來。那兩個小卒見段盤根不但不聽話,相反還嘴強,於是不分青紅皂白,將段盤根拉到一邊,用棍子將他一頓好打,最後把他往田埂邊的壕溝裏一推,然後趕著他那兩隻腳豬往寨中去了。
那段盤根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頓,自己多年養的吃飯本錢被趕了去,真是有理無處說,便不由得在那壕溝外邊大哭起來。
世上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一天,正好銀生到其姑婆家去,因永川在家無事,兩人便雙雙結伴前往。當他們來到惲家橋壕溝邊,看到段盤根在溝邊哭得傷心,便上前問他是怎麼一回事,那段盤根便將前後經過對永川講了一遍,並說自己上有老娘,下有妻兒,如今將他的腳豬拿去,分明是要他一家的命。那永川是管慣閑事的人,聽得段盤根講得這樣可憐,當下不由分說,一手拉了段盤根,一手提了條樹棍,到寨子裏來幫著討要腳豬。
那寨門口有兩個看門的,看見永川前來,攔住不讓進去,結果給永川兩手往外一分,把兩人推了一個坐臀中。這一下可好,那兩人一叫,裏麵跑出二三十個人來,這些人一個個手拿家夥,橫眉豎眼,圍上來就要動手。為首一個,身高八尺,頭如笆鬥,站到人麵前,就如半截鐵塔,走起路來一步一搖,握著兩個大拳頭,眼睛睜得如一副銅鈴,來到永川麵前,如打雷般吼道:“哪門子的老相(意即充當老大),到這裏來尋事?”
永川自我指著鼻尖答道:“我,城東奚家塘的,今天專門來討要被你搶去的腳豬!”
那人從鼻孔裏哼出一聲道:“要腳豬可以,隻要吃得起我一個巴掌。”
永川冷笑道:“不要說你一個巴掌,就是一百巴掌又怎麼樣!”
那人道:“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就不客氣了!”那人說著,揮起蒲扇般的大掌,對著永川臉上用力就是一掌。
永川也不閃避,伸起右掌,迎上去就是一掌。隻聽得“啪”的一聲炸響,那人“喔唷”一聲大叫起來:“哇呀呀,你他媽是誰?”
永川道:“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奚永川就是本人!”
那人一聽,當下改換語氣道:“你就是那青洋河口力舉千斤,用那巨石砸掉馬三大船頭的奚永川?”
永川道:“力舉千斤談不上,但那強盜的船頭倒是我砸掉的!”
那人一聽,連忙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英雄到此,我和龍彪、龍濤都是朋友,真是請都請不到的貴客,請裏麵坐,裏麵坐!”說著他不容永川分說,徑自上前挽住永川的手,把他往寨子裏拉,一邊吩咐手下眾人將銀生和段盤根往寨子裏邊請。
永川到了裏邊,兩下坐定,那人自我介紹名叫惲如海,是這裏馬王橋惲家橋人,早年因販鹽和龍彪兄弟做生意,大家相處得不錯,近年因不滿清廷侮辱漢人,所以舉旗對抗。官府因懦弱,也不敢對他怎樣。永川聽了,倒也十分佩服惲如海的膽量。話間,談到腳豬的事,那惲如海當下賠禮道:“這事確實不妥,原本是那段盤根在寨前探頭探腦,手下人怕他了解了實情將來向官府告密,故而將他的豬攏了來,所以萬望兄弟原諒。”說著,當下吩咐手下道:“快去將那東西還了人家!”
那段盤根見將腳豬還了自己,當下對永川千恩萬謝,高高興興地趕著他的寶貝去了。
這惲如海和永川認識後,兩人一見如故,話是越談越多,越談越熱絡。永川又把銀生向惲如海介紹。如海見了,更是高興,他見銀生談吐不俗,秀外慧中,因此格外看重。並提出要和永川、銀生結為兄弟。永川和銀生因惲如海做這脫天的大事,弄不好將來要被夷了九族,哪敢相允,隻推說要回去稟過父母後再定。
如海外形雖粗,其實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兩人不允的原因,所以也不十分勉強,留著吃過一盞茶後,便將兩人送出寨門。其後,他幾次下帖差人來請永川和銀生到他寨中做客,但都被兩人婉言謝絕。
且說這常州知府本姓張,是個進士出身,從山東做官來到常州,錦衣玉食,也算是享盡了榮華富貴。無奈其先天不足,生下來就多病,當官後,官場上的交際一天多似一天,再加上下屬官員們為了討好知府,往往將一些名妓美女獻給他享用,所以,那張知府先天不足加後天縱欲,本元大虧,整個人長得尖臉猴腮,坐在堂上,遠遠看上去像隻猴子。他每日裏頭暈目眩,東倒西歪,事也不能理,公也不能辦,也不知請了多少名醫良方,但都無濟於事。四十剛過,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就像一隻病貓,攙扶不起。他幾次去拜謁閻王,但終因壽數未盡,閻王爺不肯提前收他,現在每日裏全虧用補藥維持。
有個討好的下屬,為了巴結知府,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個采陰補陽的方子獻給了張知府。按著這方子的要求,這位知府隻要選一位已經成熟但未破身的健康少女,每日用好粥好飯養著,然後取曬幹了的上好津紅棗一兩粒,每晚在少女睡前置於陰戶深處,於第二日早晨再將紅棗從陰戶裏取出空腹食用,這樣可以大補元氣,延年益壽。此法張知府持續用了多年,效果還算不錯。
由於這采陰補陽的事有損名節,對外不宜宣揚,為了掩耳盜鈴,這張知府以認幹娘為名,在這離常州城東南十五裏的王家村認了一個王媽當幹娘,然後由這幹娘再以認幹女兒的名義招選女孩,再由這女孩來充當采陰補陽的工具。如今,這位王媽選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寄養在自己家裏。這張知府每隔兩日便坐小轎一頂到這王家村來,他名義上是來看幹媽,實質是來取陰棗吞服。由於此事做得極為隱蔽,同僚中沒有一個知其實情,隻道這張知府對幹娘孝如親生父母,足為同僚師表。
再說這段盤根自上次被惲大板的手下搶了腳豬,多虧永川幫他討回,他當時是感激不盡,因此心中一直記著永川的名字。這段盤根就住在這王媽的隔壁村上,別看他隻是一個趕腳豬的,其實其心術頗為不正。因為平時隻趕腳豬不幹活,且每到一處給人家母豬配種,人家都用好酒好飯款待他,數年下來,這段盤根的身體養得健壯結實,到了四十來歲無事可做,腦筋裏是一團邪念,專想些肮髒的事。由於給母豬配種一般都在上午進行,所以他下午基本沒事幹,他閑著無事,就走東家,闖西家,專門尋些那不幹不淨的人,說些不幹不淨的話,打聽些不該聽的事。要是聞聽哪裏有什麼他喜歡的事,便主動上門去趟混水。也是合該著他有事,他不知從哪張快嘴裏聽到,隔壁村上王媽家養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常州城的知府每隔二日就坐轎來一趟,這裏麵肯定有文章,於是他便想前來看看,這裏麵到底有什麼新奇花樣。
一日夜晚,天空陰蒙蒙地將要下雨,那知府的青布小轎又歇在了王媽家門口,段盤根一看機會來了,於是趁著夜幕一個人偷偷摸摸到了王媽家後門的竹園裏,躡手躡腳地前來打探。他來到後窗下,看到後窗被割下的萱棵豎在那裏遮蔽著,便吃準那知府一定就在後窗那間屋裏,於是便貓下身子,鑽到那萱棵裏邊,把頭緊靠那窗戶,用手摳破窗紙朝裏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直看得他頓時血從腳下一下湧到頭上,渾身就像千百條百腳蟲在身上爬一樣難過。
原來,那屋裏邊因天氣較冷生了一個炭盆,盆中炭火熊熊,盆旁邊,他看到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下身脫得一絲不掛,這會兒正八叉著兩隻腳將一副陰戶對著那張知府。那張知府麵色緋紅,想必是受了異性的刺激,血液有些沸騰,這會兒他正貓下腰來,兩手扳開那女的大腿,伸手從那陰戶裏取那棗子食用。
那女孩因張知府的手一直伸到她陰戶深處,因此臉上一副難過的表情,麵部神色痙攣,並不時發出難過的呻吟聲。
那盤根是個沒經過聖賢儒學教養過的人,如何經得起這般刺激?他看後,隻道知府下流快活,自己心中頓時如抓如挖,猶如硭硝觸火急待噴發,一時間獸性難忍,渾身按捺不住。他從萱棵中鑽出,轉到王媽的後門邊,恨不得衝進去強暴非禮。恰好王媽這時聽得後門外有響聲開門出來探望,於是兩個人撞了個滿懷,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住王媽,一手捂住王媽的嘴,將王媽抱到旁邊的灶倉裏,一邊撕下王媽身上的衣褲,將王媽在灶倉裏如狼似虎地強暴了一番。可憐那王媽一來年歲較大沒甚力氣,二來是那段盤根粗暴狂野,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連叫都沒能叫一聲,就給段盤根連捂帶捫,帶著驚嚇和一身恥辱被段盤根奸死在灶倉裏。
沒出三天,這段盤根被捉拿歸案,對奸死王媽的事供認不諱,並被判了斬刑,隻等秋後開刀,以正典刑。
按照清律,犯人死刑,隻要舉奸自首,便可罪減一等。那段盤根雖是作惡多端,罪在不赦,但卻知道這一規定,為了能不死,他想方設法尋找事由舉奸,想了多日,沒有由頭,所以隻好等死。也是人在絕望中求生心切,一日,他腦海中忽然閃過馬王橋腳豬被搶一事,當時永川幫他討回了腳豬,依稀中,他記得惲如海那天和永川談得十分投機,他想,這不是個絕好的由頭麼?如果這事與反叛串起來做個文章,弄不好還真可以救自己一命。因此,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決定告永川一個與反叛串通,聚眾謀反之罪,這一來,自己死罪不僅可以免掉,或許還可以立上一功。主意一定,他在獄中出了二兩銀子,叫人代他寫了一個舉奸狀,投給了官府。恰好這時那原任常州的張知府任期已到,新上任的知府不知就裏,到任後正愁沒處立功,聽得有人舉報造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吩咐三班衙役到奚家塘來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