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吃講茶太公盟鄉約貴州盜下蠱毒銀生(3 / 3)

華勇驚訝道:“那你是怎麼得到此寶的?”

丁少泉聽聞,歎口氣道:“此話說來可就長了!”說著,他講起了當年這段往事。

原來,這丁少泉自從專用砒霜攻毒後,一時名聲大震,後被皇帝召去,為宮中之人看病。

一天深夜,京城裏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又密又集,屋簷上的水像瀑布一般傾瀉而下。丁少泉睡在床上,隻聽得外麵砰砰敲邊鼓門,家僮還沒把門閂打開,雨地裏就衝進三四個人來,隻見這些人麵蒙黑布,手執腰刀,他們不等家僮攔阻,直接衝到丁少泉麵前,低聲喝問道:“哪個是丁少泉?”

丁少泉一看這些人來勢凶煞,心想是禍躲不過,是福不用躲,當下從床上披衣起來道:“你別難為他們,老夫就是丁少泉,有什麼事你找我便是!”

隻見其中一個蒙麵人上前道:“既然你就是丁少泉,請你跟我走一趟,現在我家主人得了急病,你給我去看一下,看好了有賞;如若出了差錯,當心你的狗命!”說著不等丁少泉回口,從杌子上拉了一件外套長袍往丁少泉麵前一丟,還沒等他完全穿好,就連拖帶架,一直把他拉到了門外。一麵威嚇家裏一應人等不得聲張,否則一門不留一個活口。

丁少泉抬頭一看,見那門外雨中早等著一輛馬車,上麵黑頂黑轎黑幕簾,連那駕車的人也是一式黑衣黑帽黑蒙麵。這丁少泉還沒來得及開口吩咐家裏人幾句,那些人就不由分說把他往車裏一推,然後趕起車子就往黑地裏走。

丁少泉坐在車中,隻知道車子走得很急,也不知這車轉了多少個彎,大約一個時辰後,車子停了下來,轎門打開,他發現車子停在一個大戶人家的院子裏。他被“請”出車轎,並不允許他回頭張望,然後一直把他引到一處大廳上,叫他停下。

大廳上燈光很暗,僅能看見走路,丁少泉才剛坐定,隻見那黑衣人手一揮,從裏屋出來一群人,其中兩個看上去年紀較輕的蒙麵女人扶著一個用黑紗蓋住頭部的中老年婦人從裏麵出來,三人慢慢走上廳來,往丁少泉麵前的主位上一坐,然後另外端了一張凳叫丁少泉離開三尺坐下,就叫丁少泉為那婦人看病。

丁少泉一看架勢,心中明白了一大半。因為這在京城乃是常有的事,大凡官宦人家,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傳出去恐壞了名聲,因此常將一些當地有名望的大夫劫去看病,看完病後又送回原地,這樣,被診人不露名,不露姓,看病的大夫也不知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人看病,這官宦人家一來毛病可治,二來名聲可保。眼下這情景,丁少泉已十有八九猜著就是這麼回事。因此,他定下心來,也不多問,待那婦人坐穩,便吩咐那兩個侍女將一根絲線放到那婦人的腕脈上,然後屏氣靜心給她牽線搭脈。搭完脈後,不出其所料,果然是一喜脈。於是,他便順勢問道:“留,還是不留?”

那黑紗蒙頭的婦人也不開口,隻是微微搖了一下頭。

丁少泉遲疑了一會道:“尊意是不留?”

那蒙麵的女的又點了一下頭。

丁少泉道:“如此說來,此事甚難,恐您受不得此痛!”

旁邊那黑衣人一聽,拔刀架住丁少泉的脖子道:“少囉嗦!如是出了差錯,莫說是你的頭顱,就是你一門九族,我也給你剃個精光!”

丁少泉一聽,連稱不敢。於是,他稍想了一會,開了一副冰片麝香麻散藥,叫她即時服用。

那黑衣人見丁少泉方子出來,當即拿走,叫人前去司藥。一邊把丁少泉送入後麵屋中,四周派人嚴加防看。

到了四更,大概是那女人服了藥後,已起作用。隻是人疼得不行,那黑衣人又來到丁少泉處,問他可有治痛良方。丁少泉便再開了一劑麻沸湯,讓她喝下。

時近五更,那黑衣人再次從裏邊出來,其手托一隻用紅絨布襯著的方盤,盤中放了銀盒一隻,其臉色不再像前時那樣凶煞,對丁少泉道:“我家主人有命,有勞先生冒雨夜診,特以骨簪一支相謝,此物雖小,足抵萬金。”一邊吩咐送丁少泉上車。

丁少泉揭開盒子一看,隻見裏邊有骨簪一支,簪中有紅筋一條,屋中燈光雖暗,但簪上紅筋隱隱生光。頓時,他嚇得麵如土色,汗如雨下,渾身瑟瑟抖個不停。因為,他識得此物,這是一支隻有皇家才能擁有的通天犀角簪,因為這種神奇重寶,非皇家不能擁有,現能將此物贈出,決非常人。他回想那婦人身影,雖然其用黑紗蓋住了頭臉一言不發,但聽其氣息,雍容泰然,年近半百,不類常人,這一定是有了不當身孕,為了保全名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這樣的人,普天之下,除了皇後外,還會有誰呢?他暗暗慶幸自己從來辦事謹慎,開頭就注意避免那些敏感之語,使對方自我認為沒有破綻,從而免去了殺人滅口之心。當下,他取了犀簪,隻作糊塗不知,倉皇上車,被那黑衣人按著來時原樣用黑馬車將他送回了原地。

從那以後,丁少泉總是惶恐不安。他知道,隻要對方醒過神來,說不定這些人立時就會在半夜裏來斬草除根。為此,沒過多久,他就借著年老昏憒為名上書皇上,要求乞歸故裏養老,後被皇上恩準回常州老家了。

華勇聽了丁少泉這一段故事,不覺驚奇萬分,他向丁少泉請過簪子,看了半天,嘖嘖稱奇。

丁少泉見他雖然不勝驚奇,但仍有不信之色,便對他道:“你可去拿兩杯子過來,裏麵放上清水,然後將這簪子放入水中攪拌,這水依然是清澈透明。”

華勇聽了,依著丁少泉的吩咐,去取了一隻杯子來,裏麵注上清水,然後用簪子在杯中攪拌,隻見那水和丁太醫講的一樣清澈不變。

丁少泉道:“你把這杯子裏的清水倒掉,然後倒上這罐子裏的水,如是無毒,這水依然照舊。但若這水中有毒,你隻要輕輕一攪,這水就會發泡變成乳白色,不信你試試!”

華勇聽了,便把杯中的清水倒掉,然後將罐子裏的水倒入杯中,然後拈著簪子輕輕往杯中一探,隻見那簪子剛入杯中,原本清澈的水即時冒泡發渾,並騰出一縷縷白氣。於是,他滿臉驚訝道:“啊呀,這水果然有毒!”

丁少泉微微點頭道:“水有毒,這是斷可無疑了!”說著他又叫家裏的小廝按著剛才華勇的方法重複做了兩遍,然後道:“這下你可都看到了,回去告訴太公,這斷不是老夫故弄玄虛,請他放心為是!”

華勇得了確鑿證據,當下辭過丁少泉回奚家塘來。到了家裏,他把丁少泉檢驗的方法向太公講了一遍,太公聽了,心中有數,於是便把廷侃和華偉叫來,問他們可有處置這賊婆的良方。

華偉聽了對太公道:“這事我們早已想好,現有竹籠一副可用!”說著他便把方法向太公說了一遍。

卻說那賊婆被捉住後,態度十分強硬頑固,廷侃等問她作案情形,她不但不招,相反大哭大吵,因她是個女的,又不能揍她,直氣得一班男人七竅生煙。後經丁少泉驗明那一罐子水中有蠱毒,大家心中便有了底。於是,華偉便到白家祠堂借得專門用來將淫婦沉河用的竹籠一隻,裏邊放上磨盤壓底,然後將那賊婆請進竹籠把她抬到河邊,什麼話也不和她說,就要把她往水裏放。

那賊婆見了,以為真的要把她沉到河底去,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事情的真相全部招了出來,並說,他們在三官堂河邊還有一個賊窩。

太公一聽,當下便把華勇和廷侃等叫來,要他們帶著村裏一幫年輕人迅速趕到那裏伏擊,一定要將那貴州盜捉來。

說起這三官堂,乃是供奉福、祿、壽三官的一所道觀,其坐落在東出常州前往無錫官塘大道的必經之路上。其南傍唐河,東靠青塘港,北邊一派蘆葦蕩,道觀坐東朝西,靠觀的幾戶人家的村舍建在唐河裏一個凸出的半島上。傳說,這三官堂原來不叫三官堂,早年間,此地本是一個村子,因該村一下出了三個舉人,都在外麵做官,所以,後人築祠進行祭祀,為此,人們把這裏稱之為三官塘。

三官堂因供著福、祿、壽三星官,因此,城裏的人都到觀裏來祈福,從明朝起,這觀裏的香火就十分旺盛。因往來進香的人較多,所以,外來人住在這裏,一般不易引人注目。這貴州盜的房子就租在臨河的最東南一間,因為,這間房子三麵臨河一麵靠岸,通常外人無法到得這裏,如果前門有事稍有聲音,他便可從後麵馬上翻窗跳河,從這裏逃得神不知,鬼不覺。

華勇從賊婆的口中知道了貴州盜居住在三官堂,這地方他從小就非常熟悉,哪裏有房,哪裏有路,他是閉著眼睛也能想出來。因此,他想,這貴州盜當時不往船上逃,怕的是影響了他的賊船;如今賊船不在,他一定知道,現他在其他地方沒法落腳,說不定會潛回這裏,等候那賊婆的消息。因此,隻消帶上一些人去,等候在那伏擊他,不怕擒不住他。為此,他便和華寧帶了永川、鳳安、鳳祥等一行七八個人,連夜趕到三官塘,想來一個甕中捉鱉。誰知,大夥到了那裏,一直等到大天亮,那貴州盜沒有回來。華勇看看希望不大,正準備帶著大家回家,卻見那賊正從白家橋那裏走來。大概是這賊昨天受了驚嚇,一時不敢回來,二來因一夜沒睡,身體有些乏力,走起路來垂頭喪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其手中拿著一件衣服,從白家橋方向走來,正好與華勇等打了個照麵。

鳳安一看,立即認出了貴州盜,當即指著他道:“快看,就是他!”

話音剛落,那貴州盜看見鳳安一指,又見永川手中提著一柄魚叉,看出苗頭不好,不等永川等追趕過去,其當即扔下手中的衣服,撒腿就跑。

這邊永川見了,和鳳祥拔腿就追。大約追趕了一裏多路,那賊因逃命要緊,跑起來是拚命地狂奔,這永川和鳳祥雖是年輕,追命的跑不過逃命的,看看距離漸漸拉開,這永川抬起手中的魚叉,對著那貴州盜的屁股“嗖”地擲了過去。誰知那貴州盜逃得快,屁股沒擲中,叉落了下來,正好叉在了那貴州盜的小腿上,那賊一個跟頭,翻身倒地,捧著小腿“哇呀呀”地叫喊起來。

鳳祥一個箭步撲過去,把他撳住。永川趕上,拔了他腿上的魚叉,兩人把他捆了個嚴嚴實實,永川一把把他拎了,直向他的住處而來。

到了他的屋裏,華勇令鳳安在外屋看著,自己和華寧查看他的房中,發現裏邊放滿了一些他從別處偷來的東西。裏邊除了一些臘肉幹貨外,還有女人的衣服頭巾,華勇估估,這些價值不下百十兩銀子,於是到外屋來詢問那貴州盜。

卻說那鳳安在外屋看住那貴州盜,鳳祥和永川在門外攔著,本以為萬無一失,不想,不上半分鍾,那鳳安在裏屋嗅到一股強烈的屎臭味。鳳安就問那貴州盜道:“你身上什麼味道,怎麼這麼臭啊!”

那貴州人哭著對鳳安道:“不是什麼味道,是我剛才急著要拉屎,一下弄到褲子上了,你看在我可憐的份上,麻煩你給我鬆一下繩子,讓我把身上的屎弄幹淨。”

鳳安見那貴州盜苦苦哀求,覺得他十分可憐,他生性老實憨厚,不知對方是計,於是一手捂著鼻子,一手給他解繩子,當解到一半,那貴州盜一下掙脫繩子,拉下滿是屎的褲子,來塗鳳安,鳳安一讓,他一個翻身,從窗口翻到牆外,一個猛子紮入了唐河。

鳳安連聲叫喊,想去拉,又怕弄髒了自己,眼睜睜看著那貴州盜逃之夭夭。

永川和鳳祥聽到喊聲追到外麵,那貴州盜已遊過去半條河。想要下河,已是來不及,眼睜睜地望著他遊到唐河對岸,逃命去了。

永川一看大怒,對準鳳安當胸就是一拳,待再要打時,華勇從裏屋走出,喝住了永川。

華勇一邊歎息道:“唉!這賊有賊法,也算是精靈到家了!”他看著那滿屋子偷來的東西,這事也不是自己所能解決,應當趕快報官才是,但又怕報了官會引出其他麻煩來,於是猶豫不決,便來和華偉商量。

有道是:欲擒盜賊未能成,卻留滿屋後遺症;欲將此事報官去,又怕無病自招瘟。不知華勇究竟怎樣處理這滿屋子的贓物,欲知詳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