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吃講茶太公盟鄉約貴州盜下蠱毒銀生(2 / 3)

卻說這幾年兩廣、雲貴一帶因連年豐熟,一些大戶人家積財豐厚,民間大興聚奴買仆之風,好一點的童仆在那邊高的能賣到三十兩銀子。尤其是江南的孩子,大多聰明伶俐,在那邊的賣價又高又好出手。貴州盜因常在江湖上,他非常熟悉這一行情,他想:“這入戶盜竊的買賣做了這麼多年,自己也沒發財,如今這孩子生意倒是一條發財的捷徑,隻是這低價買,高價出需要本錢,籌集起來實在麻煩,萬一買得不當,還會虧本,自家祖傳有一種迷藥,人聞到後就會渾身無力,而且乖乖地聽從調遣,何不用這方法直接蒙拐一些兒童,然後帶到雲貴、兩廣一帶去賣,這無本生意,比那販賣人奴強多了。”主意一定,他便用祖傳秘法取來馬汗、蛇毒和罌粟等物,先是熬成湯,後又收幹成粉,再買了一條船作拐人工具,夫婦倆放棄原來的偷物勾當,開始改在常州東門一帶唐河兩岸專做起蒙拐小孩的營生。

為了能拐到小孩,這貴州盜專門做了一番打扮,出去拐人時他穿得衣冠端正,看上去慈眉善目,他一手握糖,一手握迷香,見到孩子身旁大人不在時,便假意喜歡孩子,用糖作誘餌引那些孩子上鉤,孩子到了麵前,他假意撫愛,用手到孩子的頭上撫摸,一邊用迷香放到孩子的鼻子處讓他嗅聞,隻要這孩子一聞到他的迷香,這孩子就會立即失去意誌,然後像一隻聽話的小狗一樣一直跟著他走到船上,此時,他隻要把孩子的嘴一堵,用繩一捆,往船艙裏一放,等拐滿到一定數量,然後就轉手送到兩廣地方去賣。

不久前,貴州盜在城裏一連迷倒了好幾個孩子,著實賣了個好價錢。這兩天,他把船泊到了奚家塘村後的唐河裏來,一來是為了看看形勢,緩和一下風聲;二來是換個新地方探探腳路;三來是因為這一帶地理較為有利,近處河埂坡岸陡直,上邊是一片很大的竹林,河岸邊上長滿了一望無際的萱棵,通常人不到這裏走動,地形比較隱蔽。最為有利的是,這河邊有一條拉纖人走的纖路,從這裏上岸,到各村去“看腳路”,既隱蔽,又方便,就是拐到了孩子,從纖路上把人引到這裏上船,人不知,鬼不覺,是一個理想的中轉站。

這日午後,這貴州盜又把自己打扮得像個鄉紳模樣,然後上岸前去探腳路,當他翻過唐河埂進入奚家塘村子,沿太公家山牆小路向村南走去時,正好看到銀生在門前場上練武,隻見他手持三節銀棍,一個老鷹盤頂,然後一連幾個大蟒翻身,直舞得銀光千條,寒星四散,最後一棍對著門前一根木柱當頭劈下,那一招式,直把他看得心底發毛。因為,這招式他太熟悉了,自己和他交過手,這猴子不就是被他打死的麼?那貴州盜突然眼前一亮,憑直覺,他斷定,麵前這位年輕人就是當年打他盜猴的人。這兩年來自己苦苦尋找,連做夢都不放過的人就是他,總算被自己找到了,這真叫皇天不負苦心人。麵對眼前的銀生,他恨不得立即把他剁成一塊塊碎肉方才解恨。機會來了豈能錯過,於是,他當機立斷要報這一棍之仇。好在對方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看看近處無人,一時間賊膽包天,一邊假裝問路迎著銀生走過去,一邊掏出迷香,想趁銀生不注意時,直接用迷香往他鼻上一抹,然後把他牽著就走。

誰知,這習武的人都有一個習慣,通常不讓人近距離接觸,即使是親人,麵對麵的時候,也會禮貌退後兩步,保持一定的距離。那貴州盜走上前去假裝問路,這邊銀生退後兩步,和那貴州盜始終有三四尺遠。貴州盜幾次想靠近,都不能得手。於是,他隻好臉露笑容,假作感謝,然後匆匆離去。但是,他賊心不死,到了村口,他仍遠遠地盯著銀生,見他練習完畢回屋後,隨即踅回原處,從門口偷偷地向門內張望。

凡事具有定數,這貴州盜不看不要緊,如今這一望,卻被他看出門道來了。原來,這銀生已不住在原來的地方,太公為了他讀書,怕二進房屋光線不好,影響他視力,叫他搬到前屋左邊房間居住,這裏屋高窗寬,陽光充足,適合看書寫字。這貴州盜從外向內偷看時,銀生正聚精會神地在窗下看書呢。

貴州盜一看,頓時心生一計。他想:“我剛才數次想接近他,都沒成功,現在看到他桌上那隻茶杯總在窗下台上,有此一點,我不怕他不中我的迷。”於是,他連忙返回船上,取了蘆葦一根,將那管中蘆節打通,將迷藥灌於蘆葦管中,一切準備停當,便再次往太公家而來。

舊時鄉村,村戶疏落,各家房屋一般都不是靠得太近,太公家在村後,通常無事人們也不會到這裏來。隻有早晚時分,人們在吃飯空餘時間才會相互串門。平常時節,男人白天大多下地幹活,女人一般在後屋養蠶織布,太公家三進三屋,平時生活都在二進和三進裏,所以門前一時無人。那貴州盜返回到太公門前後,見門虛掩著,他也不進門,從窗格往裏一瞧,銀生不在,那台上的茶盅還在,他便取出蘆管從窗格眼裏伸進去,一根蘆管嫌短,再接上一根,直將那蘆管插到那茶盅裏,然後輕輕一吹,便將那藥粉全部吹進茶盅裏,然後拔出蘆管,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太公家回到了船上。

且說那銀生長得並不壯實,太公因疼他,又一心要他讀書,所以平日裏很少叫他幹家務,因此,他一有時間,就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讀書,久而久之,他養成了一個喝水的習慣,閑常無事,喜歡邊喝水邊看書,為此書桌上一隻茶盅不離左右,哪知,這正好成了貴州盜暗算他的機會。

且說貴州盜的迷藥本是直接幹用的,放到水裏雖然不失其效,但效果大差。因為,這藥從外形上看雖然無色無味,但將這藥放在水中迷人,放少了迷不住人,放多了會有味,會引起被迷人的注意,要想徹底把人迷住,並聽從下藥人的指令,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必須經過一個過程。因此,自從這貴州盜第一次投藥成功後,他就一連幾天瞅著無人天天來投藥。無奈這銀生非常愛清潔,隔夜水和涼水都不喝,所以,這貴州盜投下去的迷藥,大多沒有被銀生喝下。雖然銀生喝了一些,並且有明顯反應,但也不到神誌全部喪失的時候。這貴州盜隻想著哪一天自己投下藥後,銀生一口氣全喝掉了,並正好走出門來,那自己攙著他就走,到時把他當個人奴賣了,或者找個地方剁了,那真是開心極了。無奈,他越是想這樣,卻越是不能如他的意。出於無奈,他隻好加大劑量。誰知,那天早晨,這銀生喝下去後當場嘔吐昏倒,嗣後,又被丁少泉來後看出了端倪。

常言道,害人者終必害己,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數。這貴州盜一邊在害銀生,一邊仍在不停地做拐人的勾當。一天,這貴州盜到前邊村上用迷藥拐了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然後從運河邊的纖路上把他們帶到船上來。誰知,這貴州盜用藥輕了,內中一個孩子初時被迷後,尚能乖乖聽話跟著貴州盜走。可是過了半個時辰,藥性過了,那孩子忽然清醒過來,這孩子十分聰明,知道自己被貴州盜所迷,他怕被貴州盜看出來後又會加藥迷他,所以假裝著十分聽話,一直默默地跟著那貴州盜走,暗中一邊尋找逃跑的機會。三人從河邊的纖路來到了奚家塘運河高埂下,眼看三人就要上船,這時正好華偉在運河高埂下幹活,突然,那孩子猛地掙脫貴州盜牽著他的手,飛也似的跑到華偉跟前,一下抱住華偉的大腿,高聲叫道:“叔叔救我,叔叔救我,我被拐子迷了,他要害我性命!”

貴州盜一見,頓時大驚失色,他正想上來拉這孩子,哪知華偉是個明白人,他豈是這貴州盜所能蒙蔽的,孩子話音才落,他便上前來揪那貴州盜。

那貴州盜一看形勢不妙,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也顧不得另一個孩子,撒腿就往東邊跑。華偉一看,一邊大喊,一邊直追。

村上的人聽得喊聲,都紛紛拿了扁擔棍棒等追出來,但那貴州盜跑得快,眨眼間就無影無蹤了。大夥因這貴州盜一連幾天都從村上走過,見他雖跑掉了,但那船還在,當下有人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的船就在唐河岸邊,我們捉他的老婆去!”大家一聲喊,便各自回家拿了棍棒家夥,一起趕往唐河邊來。

卻說那貴州盜的老婆一直在船上,這幾天因貴州盜迷了幾個孩子藏在船艙裏,因此,她一直守在船上,用調好的湯藥灌在那些孩子的嘴裏,讓他們一直迷睡著不醒,自己像貓頭鷹那樣一直警惕地守護著不敢離開半步。這天,正當她調了一灌湯藥想給那些孩子一個個灌服時,忽聽得岸上一片叫喊聲,抬頭一看,見許多人拿著棍棒,知道事情不妙,好在她本身就防著會有這麼一天,所以她的船並不緊靠著岸,而是離岸有一丈來遠,沒有跳板上不得船。她見大家從埂上追下來,連忙放下手中的藥罐,將那鐵錨收起,拿起竹篙,將船撐離岸邊後順水向東逃離,誰知河中正好有船經過,來船在眾人的呼喚下,調轉船身,當河將其攔住,於是,這賊婆連人帶船被大家一起擒住,縛住了送往太公處來。

人們進船艙一看,見艙中還有兩女一男三個孩子正在迷睡,旁邊還有一罐湯藥,於是一並拿來送與太公。

太公聽得人們一說,人贓俱獲,不由她不信,心想天下果有這等離奇事情,於是忙叫把那孩子鬆了綁,一邊設法叫各村失去孩子的人前來認領,一邊想起丁太醫的叮囑和銀生的病情,於是,他忙問那賊婆是否有蒙人家孩子的事。誰知,那賊婆十分強硬,她不但矢口否認,反說太公指令搶劫,她要把太公告到官府去。

太公原以為滿有理由,誰知一問之下,反被她誣賴一番,變得理虧詞窮,好不氣惱。他沉思了半晌,覺得這賊婆講得也確實在理,凡事得講個證據。於是,他吩咐華勇,將那罐子裏的水送到丁少泉處去請他驗看,看看孩子講的是否屬實。

華勇聽了,不敢疏忽,連忙將那一罐子水用籃子提了上丁堰街來找丁少泉,他見到丁少泉,便把事情的經過向丁少泉細說了一遍,一邊把罐子和水呈上,讓丁少泉驗看。

丁少泉是個十分穩重的人,多年的行醫生涯使他從不輕易相信他人傳言。他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提過罐子聞了聞,一邊用手指蘸了點水放在手心搓了搓,覺得這水搓後有點發黏,並有一股淡淡的腥味,雖然他也懷疑這水有問題,但為了防止傳言誤己,他叫旁邊的小廝去取了一張純白棉紙,從壺中蘸上水擰幹,然後將那棉紙再放在燈上燃燒,一邊細細觀察那絲棉紙燃燒時的火苗顏色。等他看到那紙燃燒的火苗發出綠火和細微的爆烈聲,基本肯定水中確有異物,但他還不放心,叫小廝去把老夫人請來。

不一會,丁少泉的夫人到來,丁少泉對他夫人道:“奚太公送來一壺水,說是裏邊有蠱毒,我已用火熏之法進行了驗看,這水果然有毒,但想著此事馬虎不得,為慎重起見,想借你頭上的寶釵再試一次。”

丁老夫人聽說,便從頭拔下一支五寸來長的骨簪,然後遞給丁少泉。丁少泉取過骨簪,戴上老花眼鏡仔細對著日光細心看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支簪子!”

華勇在旁看,不並明白丁少泉的意思,他問丁少泉道:“這簪子有什麼用?”

丁少泉摘下老花鏡對華勇道:“你別小看這骨簪,它可不是普通的骨簪,這是一支通天犀牛簪,是用一種名叫通天犀的犀牛角做成的,如今世上通天犀已是絕種,這簪子在世上也是孤品,用這簪子,可試天下百毒,沒有不準的事!”

華勇聽他一說,再看那簪子,隻見這簪子與一般的牛角簪確實不同,隻見那簪子比筷子稍細,簪子正中從頭到尾有一條血一樣的紅線貫穿其中,顏色十分鮮亮。

那丁少泉向華勇介紹道:“通天犀是犀牛的一種,原產於湘貴滇蜀一帶,由於這地方氣候悶濕,毒氣熏蒸,因此,各種蛇蟲毒草惡棘遍地都是。這通天犀平時食性怪異,特別好食這些荊棘毒草和各種蛇蟲蠍子,它把這些蛇蟲毒草吃進去後,毒素留在體內,最後通過頭上的牛角將其逼出來,久而久之,這犀牛頭上的這支角就會出現一條紅線。這犀牛越老,吃的毒蛇和毒草荊棘越多,這犀角上的這條紅線也就越粗越紅,這通天犀角也就有了排毒驅毒的功能。後來,這通天犀角的功能被人們認識,於是,人們就想方設法捕獲這通天犀牛,並把它的犀角截來做成杯子獻給皇帝盛裝食物,這樣一來,皇帝就可以立時知道食物裏有沒有毒。還有聰明的人將這犀牛角截來後,取出當中那條紅線的部分做成簪子當做探針帶在身上,吃東西時拿來辨識食物中有無毒性,不用時插在頭上作裝飾之用。如果這簪子釵在婦人頭上,它有一個奇特的功效,那就是凡是有毒之物,都會見而避之,一尺之內蚊蠅蠓蟲不敢靠近。如今這通天犀已是滅跡,所以,這簪子可謂是個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