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六兄弟夜探北興溝龍兄弟挑釁傷永川(3 / 3)

龍鵬一聽有人竟敢偷他家的魚,頓時惡從膽邊生。他把自家兄弟叫醒,然後一家一家地喊人,並叫人各帶棍棒,趁著夜色偷偷地靠近北興溝,約定隻聽一聲鑼響,大家便一起衝上去捉賊。到了埂下,他布置安排停當,一聲鑼響,就率先帶著人衝上高埂,揮棒就打。

也是這奚家兄弟活該有難,六人在這月白如晝的晚上,又站在視線十分良好的埂上,竟沒有發現有人正在靠近。待到鑼聲響起,大家還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時,這鳳安早被龍鵬一棍打翻。雙方一場惡戰,不亞於沙場惡鬥,奚家六人是個個負傷,人人見血。那張家十龍還一疊聲地罵著“偷魚賊”,把個銀生氣得咬牙切齒,把那三節棍握得格格作響。好在奚家塘趕來的人也不少,雙方攔住開始理論。

且說這順桂睡到半夜,被一片狗叫聲驚醒,坐起來一聽,隻聽見一片的鑼聲和喊捉賊聲,那聲音越喊越響,覺得不對,於是披衣起身,忙叫華勇和銀生起來。可一看,銀生不在家中,這時,他心感不妙,第一感覺就是這和銀生有關。於是不敢疏忽,馬上到村上叫了十多個人提著棍棒向喊聲處跑來,到這裏一看果不其然。望著眼前一片慘狀,他見鳳安和永川被打成這樣,就問銀生雙方為什麼會打起來。銀生被問了半天,一時也說不上來。於是順桂隻得細細盤問。當聽到對方說這邊的人偷魚,這順桂想,這幾個孩子從來吃飯不管事,別說去偷魚,就是送他們一條魚,他們還懶著拿回家來,要說他們去偷魚,自己如何能相信?當下他即問對方有什麼憑據。

龍鵬一口咬定是他們親眼所見,且當場抓住,還打傷捉賊的龍濤,說這就是證據。

順桂見對方左一口賊,右一口偷魚,罵得他心裏十分窩火。他大聲問龍鵬道:“你說我們的人偷魚,捉賊要捉贓,憑著兩隻空手總不能到你的河裏去偷魚吧?就按你說的,這些人是來偷魚的,那網在哪裏?這偷的魚在哪裏?是怎麼樣偷的,現場人都在,我們的人也沒有回去,一時半刻也無法掩藏,你得拿出來看看!”

龍鵬被順桂一問,如當頭澆下一桶涼水,頭腦一下清醒過來,覺得順桂問得有理,心裏這樣想,但麵上又不肯認錯,他支吾了半天,答不上來。

順桂見龍鵬答不上來,便也來了火,便大聲道:“這人又不是銜魚老鴉,怎麼可以赤手空拳到河裏偷魚?你們一無憑證,竟然信口誣人做賊,還把人打成這樣,是何道理?平日裏隻聽說你們十兄弟以勢壓人,今日欺到隔壁村上來了,好,我們現在就見官去!”說著,他一揮手,吩咐他人將永川和鳳安背上,就要上城。

那龍鵬雖不買賬,但那邊張家塘也有年長的在,看看順桂講得也有道理,便喝住弟兄叫他們不要再多說,一邊上來打圓場道:“見官是用不著的,鄰近三村,低頭不見抬頭見,當時打的時候,暗黑隆咚的,看清了誰還會打?都是一時誤會,明天請幾個人講講,大家和和也就算了,不說一鄉人,還同敬一尊佛呢,真鬧到官府,那才叫沒肚量呢!”

因大家都是熟人,這兩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勸了半天。順桂因不便獨自做主,心想還是回去稟明了太公再說,於是雙方各帶著自己的人回家去了。

那太公聽說兒孫們負傷回來,又是心痛又是氣,把廷侃和華勇等叫來,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連夜派人上丁堰鎮,去把丁少泉請來為鳳安和永川療傷。

那丁少泉聽得太公有請,連忙到來。診治中,他伸手一摸,發現鳳安的腿骨已斷,於是連忙吩咐太公將門前的一棵種了幾十年的狗頭參三七挖出,然後和上插插活和寒號鳥屎,為鳳安配了一副接骨續筋的膏藥敷上,並告知其六十日內不得亂動。永川因傷及內髒,除以三七焙成幹,再磨成粉以白酒衝服外,囑咐每日必須服以雞露四兩潤肺。這銀生和鳳午等人,身上雖有棒傷多處,因不傷及筋骨,告訴隻將門前的插插活樹折下些枝來,放在浴鍋裏煮爛,每日三次洗澡,各泡一刻鍾即可。

這太公聽了,一一關照,吩咐每人必須依遵丁少泉醫囑,以免留下後患。凡需草藥,盡管到太公處來索拿。

話到這裏,有事需要交代。為何眾人需要草藥,隻管到太公處索要,難道太公欠他們的不成?

其實,這在過去是不需要解釋的,因為古時不比現在,有了病隻需到醫院即可。古時是醫難請,藥難求。大凡人生了病,隻能聽天由命。但是,人們總是不斷地和病魔抗爭著,學著自己生病自己醫,日長天久,一代接著一代,人們的醫療知識也越積越厚,像一些頭痛發熱之症,年長者都能用草藥來醫治,不須請什麼大夫。隻有生了真正尷尬的毛病,才會求醫請藥。過去,人們為了防病,通常都會在自己家的門前屋後種上七八種常用草藥,到用的時候互相調劑,也不須付錢,用後隻要打個招呼即行。幾百年來,人們就是這樣生活,從未發生過什麼矛盾。

這奚太公原本做過藥店的朝奉,本身懂得一些草頭藥理,再加上和丁少泉有往來,因此,其在門前專門辟出一塊二三厘地大小的地方,種上各式各樣的草藥,像專治蛇咬的魚腥草、治夾氣的半枝蓮、跌打損傷的狗頭參三七、利肝保氣的菩利子、活血理氣的木瓜和猢猻骨頭草、專防孕婦流產的柱麻草等等。還有一些草藥,如竹葉、馬蘭、絲瓜等。因知道其藥性,村前屋後隻要季節當令,有的便是,根本不須種植。所以,村上人急需,都到這裏來索要,一來這是太公做長輩的本分;二來也是行善積德,方便大家的事。再加上其和丁少泉交往,有著許多便利,鄉下人直來直去,用不著講客氣。故凡是丁少泉前來診病,一般是空著兩隻手,不需帶任何草藥,真正有缺,必是那些本地不產,藥中必用的幹貨。像這狗頭參三七,就是丁少泉專門從雲南取來送給太公的活棵草藥。這藥種了多年,年年枯了再長,長了再枯,老藥良勁,其藥性十足。永川等用了此等草藥,可保萬無一失。

那丁少泉施藥停當,便和太公坐在堂上一起閑談,這門前男男女女走來走去,丁少泉看了一會,見是男多女少,便道:“三十年前,我傳你的秘方,想必是很有效了。”

太公笑道:“誠如所言,我但告知他們是你說的而已,因而你看到男多女少。隻是您老先生坐在這堂上,並非隻生男,不生女。你看今日小兒來的不多,若也是你秘方的功效,你可賠不起我了!”

丁少泉聽了不禁掀須哈哈大笑,而旁人聽了卻莫名其妙,不知二位老人在說些什麼,其實這裏麵另有一段故事。

原來,這丁少泉自那一帖錯方治好了臌脹病,從中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就是藥和毒本無區別,隻是劑量大小而已。從此,他放心用毒,專用砒霜治病,這砒霜本有生肌去毒的作用,隻要劑量得當,對那肌肉腐爛,毒疽癰瘤,臌脹敗血特別靈驗。附近百裏之內,沒有不知其名的。吃水不忘挖井人,這丁少泉一直記著太公的好處,曾借著各種名頭來謝太公,但均被太公謝絕。因此兩人作為一般朋友交往,絕無金錢上的來去。這大恩不報非君子,後來丁少泉到了京師宮中看病後,有機會接觸天下良方,其中一方乃是清宮藏方,藥方極其簡單,行之能保生兒子。這方子就是婚後男的隻要多吃螺螄即可。

想江南地方,水鄉澤國,河湖汊港到處都是,水中的魚蝦螺螄天生俱來,你是撈不盡,揀不完。隻要你有時間,一年四季隨時你可取來,且味道鮮美,人人愛吃。這種既不要錢,又不費事,且又是人們情願喜歡的事,誰不願意行之?

丁少泉得了此方,心想這大恩不言謝,如能果如其然,讓奚家子孫繁衍,也算是一種感恩和對內心的慰藉。於是便將此方告訴了太公。太公聽說這是宮中藏方,便將此法告訴給族中晚輩,凡欲生男的,可以效仿。

數十年過去,這奚姓家族中,果然是生男的多,生女的少,因此人丁十分興旺。適才丁少泉在堂上見來往人員,男多女少,便想起這秘方的事,故問起此事,兩人所以才有以上一番對話。

兩人閑談間,正好永川來見太公,太公吩咐過來謝過丁少泉。

永川依言到丁少泉跟前打躬作謝,完畢起身要走,恰在此時與丁少泉打了個照麵。行醫的因職業習慣,逢人相麵,坐下搭脈。這丁少泉一看永川身體魁梧,但麵色蒼白,不禁對太公道:“我看這孩子身體魁梧,其麵色不該如此蒼白,必是外傷動及髒氣,所以如此模樣。倘如守養不住,這孩子一生就算完了。”

太公一聽,忙問如何是好。

太醫沉吟了半晌,隻是慢慢地道:“除了養,還是養,唯有這補,不可馬虎,半年六月,那是少不了的。”

“能否勞駕你,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這當然可以,但恐怕不是黃芪黨參之力可療呢!”

太公道:“你但開出來,有辦法,這病總是要看的!”

太醫猶豫了一會,最後毅然道:“這樣吧,待會,你叫個人跟我回去,隨我取幾粒‘乾坤再生丸’來讓他服用。”

太公一聽,連忙離坐作揖,一疊聲地謝個不止。

你道為何?因為這“乾坤再生丸”又名“大力丸”,它是由三種胚胎熬製而成,熬製起來十分困難。通常,它要用剛落地的牛的胎兒、鹿的胎兒和孕婦剛流產後未成活的健壯胎兒,三種胎兒合在一起放在陶罐裏熬成膠汁收幹成丸藥,然後每日空腹服用。其中這人的胎兒是補人的先天元氣缺損,鹿的胎兒是補人的氣血,牛的胎兒是補人的力氣。大凡是服了這“乾坤再生丸”,一是元氣受補,臉色紅潤,能禦百病;二是力大無比,終日不覺勞累;三是氣血旺盛,精力充沛。古時皇帝為了尋歡作樂,故常叫宮中禦醫配製此藥,這民間哪有鹿胎可以配製?即使有了鹿胎,這人的胎兒,也是極難取得的。丁少泉因與皇家宮中打交道,所以才配得此藥。現在將這藥拿來與永川服,足見與奚家交情深厚。

這永川自服了丁少泉的“乾坤再生丸”,未上一月,元氣恢複如初,且更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用不完的勁,便將這北興溝的事漸漸淡忘起來。

偏是那張家十龍,因龍濤給永川撳在北興溝水中差一點給悶死,想來想去,覺得吃不下這虧,因此咬定奚家眾人那晚上是去偷魚的,現偷魚不到還打人,如不賠償,那就要見官。

太公聽了,很是氣惱,因為舊時習俗是好人不見官,人一旦被告到官府,說明人格有汙點。這奚家是世代不與官府打交道的,如果真被告到官府,那子孫如何出去見人?因此,他把廷侃順桂等叫來,認真仔細地重新盤問了一番,正盤問間,寶雲忽然趕來叫廷侃,說永川在外闖下大禍,有人鬧上門來了。廷侃一聽,二話沒說,當下站起身就走。

這真叫:才說此間無大事,又聞那邊報風波。要知永川究竟又闖下什麼大禍,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