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羅爾回來了,和她同行的是8M公司亞太總部的執行副總裁小野孝瑞先生。

作為新加坡出生、長大的日僑,小野能說一口還算不錯的普通話;當然說英語也絲毫沒有那種難聽的日本口音。

出租車裏,凱羅爾吩咐司機:“我們去威斯汀太平洋酒店。”

司機用不滿的眼光從反光鏡裏掃了一眼後座。也難怪,在機場排了幾個小時的隊,接到的卻是車費不足20元的活兒。

“啊,司機師傅,我們會……這個,小費的給你。”小野字斟句酌地說道,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司機的想法。

到了酒店,小野讓我給司機50元,然後給了我10美元,算算正好差不多50元人民幣[按當時的彙率,作者注]。

我拎著凱羅爾的拉杆箱,把他們送到前台,待小野辦完入住手續便告辭道:“小野先生、凱羅爾,你們辛苦了!”

小野看了我一眼,眯起小眼睛笑起來:“你的,留下來,情況的一起談談。”

我看了一眼凱羅爾,她臉上毫無表情。

看我沒吭聲,小野拍拍我的肩膀說道:“你,對凱羅爾很忠心,好!”

說著又掃了凱羅爾一眼,凱羅爾隻好對我說:“戴維,一起談吧。”

我隻得點點頭。

小野住的是商務套間,外麵是放著一圈沙發的大客廳,裏麵是臥室。

在客廳坐下,我們很快就轉入正題。

凱羅爾讓我先彙報了招聘方案的設計和招聘及選拔情況,然後她自己談了報告被人事部拒收的經過。

小野隻是皮笑肉不笑地聽著,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我們彙報完畢,小野突然問我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戴維,你的,哪所大學畢業?”

我回答後他不住地點著頭,嘴裏說了句:“啊,F大學,好。”

“你的,多長時間公司的入社?”小野又問了一句。

我告訴他還不到一個月。

終於,小野轉向凱羅爾,說道:“我們,明天上午開會,問題解決。好吧,就這樣。”

說罷,小野起身脫下西裝外套走進臥室。

我和凱羅爾整理好文件,起身正要離開,不料換了件夾克的小野又返身出來了。

“這個,我等下買點東西。凱羅爾不去,戴維陪我去。”小野看似隨意地說道。

凱羅爾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裏連連叫苦:昨天剛和曉明那樣,今天又不能按時回去,很難說得過去。

“小野先生,我本來和朋友約好了。這樣吧,我去打個電話。”我硬著頭皮說道,希望小野能夠知難而退。

不料小野隻是點點頭,指了一下茶幾上的電話說了句:“請吧。”

撥通老單位的電話,是張浩接的,我告訴張浩現在不便多談,請他找來曉明。

“曉明,不好意思,今天單位有事,我們改天再一起吃飯吧。”

我故意把“晚點回去”說成“改天再一起吃飯”,曉明當然心領神會,在電話裏連說“沒關係”。

通話時,我看見凱羅爾在偷偷笑,而小野如同一座泥菩薩,看不出他真實的心理活動。

我打完電話,凱羅爾起身告辭了,我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

凱羅爾倒是很直爽,告訴我小野“也是一輩子不結婚的人”,讓我自己注意一點。

回到套房,小野正坐在三人沙發上,似乎不急著要走。

“小野先生,凱羅爾回去了。”

“晤,好,坐下,休息一下。”小野拍拍身邊的沙發墊。

我沒理睬他,坐到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

“戴維,你自己的名字,叫什麼?”小野笑笑,問道。

“金允七。”我回答道。

“朝鮮人?”凱羅爾顯然把我的情況告訴了小野。

“朝鮮族,中國國籍的。”我解釋道。

“啊,當然、當然。”小野點點頭,又問了一句:“你的家,滿洲?”

“我家在東北吉林省。”“滿洲”這樣的詞彙聽起來讓我覺得有些刺耳。

小野似乎並不在意詞彙上的歧義,告訴我他多次去過東北,很喜歡長白山,也喜歡朝鮮族的耿直、勤勉等等。隨後,話鋒一轉又談到了工作:

“金先生,你的很聰敏,凱羅爾說了,聘用的方案你的寫的,很好,科學的方法。知道嗎,我這次來為什麼?”先誇獎了我幾句,小野問道。

我搖搖頭,覺得這家夥非常膩味。

小野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猛地做了一個駭人的砍頭動作,得意地笑了起來。

“金先生,一些不好的人我的一定的清除掉。他們,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以為他們離開我們的不行,錯了!”

我想起了郭磊請我吃飯時說的話,牢記自己不過是這家跨國公司雇用的一名中國小苦力而已,於是麵帶微笑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