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藏兵,你站到這裏來,老夫從今日開始教授你我這一套心相十二段錦,正所謂意為心,形為相,這一套心相錦確實也是從民間所謂形意拳術裏衍生出來的,不過經由那位異人還有我自己演化,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殺人技,這套拳術外習諸相,內養心氣,若是日後能廣為流傳,相信一定會是我儒門固本培元活絡氣血的不二法門。”
老人一邊說著,一遍站在陳孟生的麵前,準備開始為他演示。
“藏兵,你看好了老夫的每一個動作,老夫會為你講解每一式,你可以自己細細體會。”
“一錦,寒蟄鳴。”
老人閉目屏息氣沉丹田,雙手抱腹,曲頸涵胸,似寒夜蟲兒蟄伏不出,一時間正午的炎炎烈日似乎都為之影響,似乎不再散發一絲光熱。
就在這時,一股漸近漸遠的微弱響聲緩緩傳入耳中。不消片刻,便愈加響亮,撕扯尖銳恍若蟲鳴,聽其聲源,卻是自老人胸喉之間發出的。
還沒待陳孟生反應過來,耳畔蟲鳴已是仿佛千蟲齊鳴,“噓吱”聲聲聲入耳,如同長夜漫漫寒蟄鳴,驚回千裏迷夢。
然而夢尚未蘇醒,卻聽得蟲鳴戛然而止,一時間萬籟俱寂,針落可聞。
“二錦,臥蟾吞。”
寂靜無聲的環境中,總是會惹得人心慌難耐,然而此時卻有一聲蛙鳴陡然傳遍千裏湖塘,“咕哇咕哇”的一聲接著一聲響起,聲聲相傳,沒片刻已是此起彼伏,聽取蛙聲一片。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隻見老人雙頰微鼓,恰似臥蟾吞食,氣貫內腑。
蟾聲忽地一收,老人身子緩緩晃動,手指掐成鳳首狀,腰臀一擺,好似公雞擺翅,迷離亂眼。
“三錦,雉雞鬥。”
鳳首微抬,老人五指朝陽,另一手五指微撚,掐作鳳尾根根站立,似乎雉雞相鬥,不肯服輸的態勢。
傳聞雉雞是鳳凰的後裔,鳳凰有朝陽的習性,因此代代相傳,自然牡雞司晨。
“四錦,燕翻雲。”
燕子也是鳥形,依舊指撚燕首。卻見老人兀地腰腹發力,步履踏得輕快,一個走轉迅若奔雷,一時間好似燕子翻騰飛舞,天端弄雲。
“五錦,鷂子舞。”
鷂子雖然也是鳥形,但卻屬於猛禽。鷂子的習性不與燕雉之類相近,更似於鷹梟。鷂子好勇鬥狠,性格暴戾恣肆。
老人走步如飛,急點急打,下手快狠。這一番變化,確是顯現出幾分這套拳術終究還是從殺人拳術中演變來的痕跡。
“六錦,鬆鶴唳。”
鬆與鶴,本是祥物,所謂鬆鶴延年,就是吉祥長壽的意思。
然而實際上,仙鶴並不能棲息於樹上,這不過是人們的一廂情願。
這一式拳術,取的就是這個內涵。鬆與鶴相遇,未必是延年益壽的征兆,說不定也會鬆鶴相唳,是大凶之兆。
這一式雖然與通理相背,但承接了上一式鷂子的狠戾風格,由狠轉為凶,就連陳孟生站在一旁都能隱隱感到這其中的凶險。
“七錦,素猿撓。”
素,就是白色。
白猿與普通猿猴性情大有不通。白猿通靈,性情溫順。所以白猿的撓,不撓他人,撓的是自己。
這一撓,一則是白猿想不懂時的動作,二則是這一式暗含峰回路轉,亢龍有悔的味道在裏麵。
鬆鶴相唳,本是凶性大發,難以抑製。但在此刻急動乍止,卻是為了求一個問心無愧的道理。
越是衝動之時,愈是要克製。不隨心所欲,求的是問心無愧。
一刹那,陳孟生仿佛理解了一些六藝老人拳術裏的良苦用心。
“八錦,豹追風。”
豹子的速度是猛獸裏最快的,好似追風趕月,颯遝流星。
亢龍有悔之後,見得自己內心,就要以追風一般的速度去追趕自己的內心,不能偏折,不然時不待我,隻得空留餘恨。
“九錦,熊推山。”
熊講求的是一股大勢,熊的強大,不在於其多善於格鬥,熊與虎生死相鬥,必然是熊亡。但虎常常不去招惹熊的原因,卻是因為熊體格龐大,一旦動起來氣勢就好似排山倒海。
“十錦,虎咆烈。”
虎者善咆,人們常以虎稱呼時常咆哮發怒的人。
虎從風。這裏的烈不是指烈火,而是指風聲。
虎咆起,風聲烈烈於山林。
“十一錦,龍蛇潛。”
這一式,暗含龍蛇潛大野的道理,乘著上一式虎生風勢,正在風頭之上,卻又急轉而下,收住勁頭,氣血集束收斂。
這一下仿佛龍蛇潛入大野之中,散落萍蹤,不見痕跡。
龍蛇潛行,雲深不知。
六藝老人收住這一式,弓腰抱腹,好似蠶抱絲卵,一瞬間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