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心相十二段錦(1 / 3)

鼎城城西,六藝齋。

六藝齋的名氣,可謂名貫江州。

六藝齋裏有位六藝老人,學貫古今,著作等身,乃是昔日靖京之中也曾聞名遐邇的大儒。曾有太學博士盛讚:天下儒宗牛耳十人可牽,此老當執一手。

六藝老人的學識淵博可見一斑。

六藝齋招收學生素來沒有門戶之別,這是效仿古聖有教無類的道理。

六藝齋中有普通人家的弟子,也有官宦富庶人家的弟子,即便是五鼎侯府的公子也會來齋中學藝。

六藝齋的學費極低,由於六藝老人喜好食魚,因此門人隻需每月交來一尾魚即可,不拘類別,鹹魚活魚都可以,除此之外,六藝老人不多收任何一件東西。

此時正值中午,吃飯的時候,六藝老人沒有講授課業,六藝齋裏也沒有學生。

齋中的庭院裏,擺下一張紅漆木的小方桌,上麵放著三個碟子,一個裏麵放著青菜狀的食物,另一個裏麵盛著椿頭拌豆腐,還有一個碟子裏煮了一尾鯽魚,少油少鹽,口味極為清淡。

“先生平日裏隻吃這些嗎?”

夾起筷子,陳孟生坐在桌前卻不知怎樣下手,隻好開口說話來掩飾尷尬。

麵前坐著一位布衣老人,白須白眉,精神矍鑠。正是當世大儒之一的六藝老人。

“一簞食,一瓢飲,人在陋巷,不堪其憂,亦不改其樂。這是先聖之言,莫非藏兵你忘了?”

老人一開口便是經典道理,聲若黃鍾,音如大呂,底氣充沛,使人一聽便覺得好似醍醐灌頂,撥雲見日一般清晰。

陳孟生聽了老人的話,不禁麵色一赧,站起來躬身一拜:“先生高義,學生受教了。”

“且坐且坐,”六藝老人莞爾一笑,招呼陳孟生坐下,“其實藏兵你這樣並不大錯,老夫所食,如果交與他人,必然味同嚼蠟,糠糟難咽。但是你是儒門弟子,又是子軒賢弟的門生,見到這些應當及時思索先賢所言,從而得以追求聖道境界。”

“先生所言極是。”

“老夫也曾吃過山珍海味,珍饈奇食,然而老來思索,卻覺得這些都是口腹之欲。我儒門雖不禁口腹之欲,然而老夫自己常思,我聖道講求見微知著,聞一知十的理念,既然聖賢說過克己方能複禮,那這克己之言,想來也不僅僅是遇禮才克。如能觸類旁通,自克口腹之欲,想來這克己的本事也是要提升許多的。”

老人笑著夾取一片魚肉放入陳孟生碗中,又論述起來一番道理。

“我輩儒生沒有佛門戒律清規,不忌魚肉葷腥,老夫一生所好也隻有這一尾魚肉。魚能明目,老夫已過耳順之年,但目明依舊,實在是得益於這吃魚的愛好。

“象山徐魚福徐老先生,一生好啖五花肉,稱其軟硬得當,鮮肥可口,如同做人,貼合中庸的道理。”

六藝老人摸著胡須,麵頰有些笑意:“其實說起來,還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們都有些癖好,哪有那些規矩?吃來吃去,隻求一口喜歡即可。‘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我輩儒生所求,無非兼濟天下,然而我們這些老人已然老了,折騰不動了,求一個獨善其身,求一份心安理得即可。所以好一口魚,老夫便讓學生送來,老夫教書不沾銅臭,沾著點魚腥味,想來也不難聞。”

陳孟生聽了這一席話,雖然老人說的平淡,但這平淡之中的不平凡,他卻是能領略出一絲味道。但就是這一絲味道便已足以使他動容。

老人似乎說得起興,意猶未盡,用筷子指著那碟青菜道:“這苦菜,除了冬季難長,春夏秋三季都長得,老夫自個在院裏栽種,時常都能吃到。況且這苦菜占了個苦盡甘來的道理,時常咀嚼,倒也不覺得苦了,反倒有一股鮮嫩滋味在其中。”

“先生所言實在是如同醍醐灌頂,”陳孟生感歎道,“這般道理卻是給學生對儒道的理解打開一番新的局麵。從言到行,先生可謂處處皆儒。”

老人大笑:“哈哈,老夫在子軒老弟信中見他常常提到藏兵你,說你孺子可教,今日一見,確實是有此資質。來來來,吃吃吃,藏兵你不要客氣,天下儒門都是一家,日後你便在老夫這裏做個教習先生,平日裏倒也沒什麼事,隻是幫我教著學生習字練筆。要是你逢著什麼機緣要離開,隻消告知老夫一聲便可。”

一頓茶飯過後,陳孟生主動起身幫老人收拾殘局,剛剛從井邊刷過碗筷回到院裏,就見老人站在太陽底下耍著幾個奇形怪狀的姿勢,形似飛禽走獸。

陳孟生放好碗筷,雖然有些疑惑,卻不好去打攪老人,就靜靜立在一旁看著,也不說話。

過了半晌,老人練出一身汗,終於收起姿勢來,五指貼膝,虛懷收腹,盤腿坐下,一坐下,便穩定不動如山如巒。

未到三伏,但日頭卻實在是有些毒辣了。

老人似乎還是年歲大了些,有些頂不住烈日的勁頭,長吐一口丹田氣,睜開了眼睛。

他剛要站起,眼光卻瞥到一旁立著的陳孟生,神情不由一愣,繼而好像想起來了,不禁笑道:“倒是叫你見笑了,老夫年輕時從一位異人那裏學來這一手拳腳功夫,養生居多,搏擊居少。這一手功夫練了幾十年了,每每茶餘飯後都是一門必修課,不過落到我輩眼中大概也實在難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