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低頭撥弄著琴弦,幾縷柔順長發低垂至身前,遮擋住三分側臉,看不清模樣。
而當陳澈眀一手撫上古琴之時,在蘇眉無人看見地麵龐之上,卻突然勾起了一抹媚豔的弧度。
兩道琴音交\合,完美無間。
而這時,楊盤卻突然看見蘇眉停止了撫琴,反而一手按在琴弦之上,一雙清澈地眼眸平靜似水地看向陳澈眀。
陳澈眀眉頭微蹙了起來,顯然並不明白蘇眉這麼突兀地表情,但手中的琴音卻也沒有因為蘇眉的突然停滯而打亂,然而陡然一變,琴音之中,顯出一種曲高和寡之意。
這自然是無聲中對於蘇眉的輕輕挑釁。
蘇眉卻突然對著陳澈眀淡漠一笑,嘴唇輕張,說出一句完全不著邊際的話來:“言語亦為聲音,而音之道,參玄奧之變,是為天地規則。成,則言出法隨。”
在蘇眉話剛說完的瞬間,陳澈眀臉上稍稍顯出一絲疑惑,而後臉色倏地一變,就在這一刹那,蘇眉麵色嫵媚地盯著陳澈眀輕輕一笑,說出一字:“亂!”
這一個‘亂’字說出,楊盤立刻察覺出這天地之間,一股冥冥地法則之力,降臨而下,陳澈眀手中彈奏的琴曲,原本如若高山流水,高寡而清遠,但在這股冥冥地法則之力降臨而下的瞬間,這彈奏而出的琴音立刻就有一種崩散的趨勢,如同在這瞬間,換成了一個琴藝底下的人來彈奏,雜亂的琴音,不堪入耳。
在這琴音將要崩散的刹那,陳澈眀冷冷哼了一聲,右手拇指之上的古銅扳指陡然散發出一股淡淡地聖光,這聖光之中,似乎有無數書生搖頭誦讀,齊整而又浩然地陣陣書聲霎時之間將那崩散的音調覆蓋,竟然以這取巧的方法,險險地將要斷掉的音調勉強接上。
蘇眉臉上的笑顏不變,麵色平靜地再次吐出一字:“崩!”
這一刹那之間,更加玄奧而又強橫的法則之力降臨而下,刹那之間,甚至在陳澈眀尚未來得及出手之時,手中正在輕撫地古琴琴弦,猛然崩斷。
婉轉地琴音戛然而止。
陳澈眀蹙著眉頭看著手中廢掉的白玉牙琴,搖頭歎息說道:“難道蘇姑娘竟然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證明勝過小生一籌嗎?”
“有何不可?”蘇眉仿佛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妥,反而淡然地說道:“小女子心胸自然不能似大人一般寬廣,隻要能夠勝過陳大人,不管如何,便就已經覺得心中念頭通達……”
“奇女子,果然是奇女子……”
楊盤在一旁都看的直蹙著眉頭,根本不能理解蘇眉作為一個女子的想法。
蘇眉秉承音道與星空占卜道兩道道統,而陳澈眀琴藝卻隻是儒家六藝之一。以己音道之長,搏人博學之所短,就算能夠勝過一籌,楊盤也想不到蘇眉的表情竟然如此淡然。
這時,琴音停歇,原本眼神迷失地夏澤幾人也漸漸清醒過來,神情卻毫無怪異,似乎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失神,夏澤反而輕笑著看向陳澈眀,清聲問道:“以狀元之才,深思一曲時間,不知道現在可否解答夏澤心中之惑?”
陳澈眀臉色看不出怪異,仿佛隻是頃刻之間就將方才的事情拋諸腦後,帶起朗朗笑容,向著夏澤行禮說道:“世子請問。”
“夏澤如今年有二十而三,也自七歲之時,研讀詩書。自認為對於經義詩書頗為通曉,曾以有學而無問為之恥,至今以有學而無惑堪自得。然曾於宮中聽聞,陳大人斥往聖為虛妄,經書為假義。若是如此,豈不說夏澤至今十六年有餘是為虛過?”夏澤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一動不動的看著陳澈眀地眼眸,悠悠說道:“往聖諸子之文章,傳世千年,直到如今,卻被陳大人駁斥地一文不值,這豈不是說當今天下士子,多為無用之輩?”
“天下士子無過,過在假義流害千年。”似乎早就料到夏澤會如此發問,陳澈眀輕輕一笑,言語談吐之間,顯出自信:“既然論及往聖諸子,諸子諸子……那便就以朱子而論。”
陳澈眀不知何時從何處拿來一柄折扇,神態悠閑地扇著折扇,侃侃而談:“朱子理學,於兩千年前流傳至今,鼎盛於前朝,曾一度為前朝官方哲學。朱子曾言——‘克己複禮’,四書之中,《中庸》所謂‘致中和’,‘尊德性’,‘道問學’,《大學》所謂‘明明德’,《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經書之中,千言萬語,隻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欲。朱子如是此言。但澈明曾於心中自問,這天理,又是何在?這人欲,又是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