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的登基,給惶惶不安的京城帶來了一絲安定,他封於謙為兵部尚書,全權負責北疆瓦剌勢力,自己更勤於朝政,典型的一國明君。
而自從新帝登基後,太後好似老了許多,愁得兩鬢有些許的白發,精力也蒼老了許多,每天隻為自己的兒子祈福。
我抱著太子從紅壽宮請完安出來,準備回太子府,朱見浚在我懷裏不安分的掙紮,我放下他,隻見他踉蹌的小跑到禦花園中,站在一棵柳樹下,小手指著樹枝上斷線的風箏。
風箏掛到並不高,我站在石頭上,伸手就夠了下來,也不知是哪個嬪妃掉落的。
朱見浚開心的撲到我的腿上,伸長胳膊向我索要:“是蝴蝶,是大蝴蝶!”
他天真的笑容,瞬間觸痛了我,我蹲下身,撫摸著他稚嫩的臉蛋:“喜歡這個大蝴蝶嗎?”
朱見浚奪過我手中的風箏,‘咯咯咯’的笑著:“喜歡,浚兒喜歡蝴蝶!”
他的笑容就像一朵渺小的太陽花,沒有任何雜質,幹淨透明,嫩白如雪的雙頰上,嵌著澈淨如水的眼眸,我想這偌大的皇宮中,隻有他還會這樣笑著,也隻有他這樣幹淨。
而兩歲多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味著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正在麵臨著生死攸關。
他拽著我的衣角,小五官傷心地皺在一起,兩眼汪汪地看著我:“蝴蝶死了,不能飛了。”
我的心也隨著他傷心了起來,想著這金絲籠裏已經奪走了所有人的笑容,不能再吝嗇一個孩子的童心了。
我拿過他手中的風箏,笑看著他:“姑姑能讓它飛起來。”
“真的?”朱見浚好奇的看著我。
我站起身,高高舉起風箏,飛跑在禦花園中,風箏尾端的飄帶隨著我的跑動也飛舞了氣來,朱見浚看著飛舞在我手中的蝴蝶高興的手舞足蹈,孩子就是孩子,總能毫不掩飾著他的喜怒哀樂。
我也受了些感染,跟著開心的笑著。
忽然,身體不知撞到了什麼,我回頭看去時,整個人驚駭的跪到地上叩首:“奴婢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頂處沒有任何回應,但我卻能感應到無限的威懾力。
朱祁鈺撿起我身邊的風箏,隨手把玩著:“想不到這個惶恐不安的時候,還有閑心人在這放風箏!”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突然,下顎處被人用力的抬起,一雙波瀾不驚的深眸出現在眼前,朱祁鈺尋視著我臉上的表情,嘲諷道:“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看來,樊睿的生死在你眼中也不過如此嗎!”
我低垂著眼,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如今碰見他,我多少有些驚慌失措,甚至毛骨悚然。
“既然你這麼開心,不妨我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朱祁鈺又施了些手勁,迫使我正視他的眼睛:“兵部右侍郎樊睿,在土木堡戰役中死裏逃生,三日後,就會返回京師了!”
終於,他的話讓我有了反應,我定眼看向他,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與百感交集。
下顎的疼痛再次加深,朱祁鈺的嘴角處有了一絲陰笑,他好似很滿意我的反應,但又深惡痛絕的想要殺掉我似的,他貼近了我耳根處,聲音小的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他這次能活著回來,不代表每一次都能活著回來,所以你就好好祈禱他的壽命能長一些。”他說的如此輕鬆自然,好像生命在他手中如隻螞蟻般渺小。
我麵無人色地盯著朱祁鈺,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我試圖想從他眼中得到答案,但卻一無所獲。忽然,他的一句‘生不如死’跳進了腦袋裏,我驚恐萬狀地看著他,萬般央求道:“不要,不要殺他,不要------”
我越是懇求,他眼裏的殺氣就越重,這時,兩歲半的朱見浚走到我們麵前,他用他僅有的小力氣,推搡著朱祁鈺的手,奶聲奶氣的聲音中有隱隱的生氣:“放開姑姑,放開姑姑!”
朱祁鈺毫不憐惜的甩開了朱見浚,順便也狠狠把我甩倒在地,小太子沒有因摔倒而大哭,反而橫擋在我麵前倔強道:“不準欺負姑姑。”
朱祁鈺嘲笑道:“想不到,你收買人心的功力還真是不簡單,但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下錯了注,投錯了主的。”說完,甩甩黃袍就要走出禦花園。
我立即向前跪了幾步:“奴婢這條賤命,終究是要還給皇上的,隻求皇上放過樊睿,奴婢願一輩子做牛做馬侍奉皇上,終身老死宮中。”
朱祁鈺挺直身板,兩眼間有著可笑與高傲:“樊睿乃是宮中立功的大臣,朕怎麼會舍得殺他,朕還要好好的賞他,好好的讓他享受生命的美好!”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意味深長的腔調,這反而讓我更加懼怕,我無法知曉他到底要做些什麼,隻恨自己如此無能為力,更恨這宮中掌握權利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