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護子(1 / 2)

朱甍碧瓦的屋內,熱氣繚繞猶如夢境。

一位鬢發高盤的老婦人焦急的來到折疊式大平案前,將熱水中的布巾撈起,手握兩頭用力擰幹,將滾燙的布巾放到榻上女子的額上:“少夫人,可要振作起來,何郎中說您腹中所懷是一對龍鳳胎,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產婆楊氏嗓音洪亮如鍾鳴,大拇指又重重的掐向女子的人中穴,滿工雕花龍紋床輕輕晃了晃,木板之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韓靜是被劇烈的刺痛疼醒的,耳邊嗡嗡聲不斷,卻聽不清對方說什麼。

她以為身在煉獄:“誰在喚我,是勾魂使者麼……”

產婆楊氏喜上眉梢,接過丫鬟遞來的催產藥,吉祥的話說得十分順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少夫人可真是富貴順遂之人,來來來,快將這藥湯喝下,喝下後少夫人才有力氣,少夫人腹中的孩兒也能母子一心,度過難關。”

腹中孩子?她怎麼會有孩子。

自兩個孩兒胎死腹中,郎中說她體質虛弱,因常年服用麝香水無法有孕,她便再與孩子再也無緣。

明明一把大火將恩恩怨怨全部焚燒幹淨,為何她還活著。

韓靜努力睜眼,看清四周的一切,瞳孔不斷擴大又緊縮,驚魂未定。

身前站著的老婦人一臉麻子,發鬢上暗紅色珠釵搖曳,一身麻布廣袖長裙,濃妝豔抹算不讓得體,赫然是曾經替她接生的楊產婆。

“楊產婆……”韓靜驚呼一聲。

“唉,是老奴呢!”楊氏立刻回應,尖銳的聲音將朦朧夢境破裂開。

頭頂懸掛朱色織錦蜀錦的床簾,不遠處擺設著四張紫檀雕龍鳳喜字炕桌,炕桌旁氏黑漆鏤空雕花的窗戶,以雪白色的窗紙黏糊著,窗紙上有父親親手繪製的歲寒三友圖。

藏在她記憶深處的情景一一剝離開,一絲不差的呈現眼前。

這是她的閨房,是嘉國鄂縣韓家,她本家的閨房。

波瀾不興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與歡喜,她刻不容緩的詢問:“父親可在?母親可在?妹妹韓玥可在?”

“在在在,都在呢!姥爺腿腳不便,夫人就帶著二小姐正侯著門外,替主子祈福。姑爺因大雪封路未及時趕回,派了管家在屋外守著,盼著小少爺和小小姐降生呢。”一個清脆的女音響起,仔細回稟。

姑爺,孩子,魏易那畜生還活著?

父親未毒發生亡,母親也未上吊自縊,妹妹韓玥更沒有被人玷汙,真好,她們都還活著。

“少夫人,您需時時刻刻保持清醒,千萬不能再昏昏欲睡,否則不隻是孩子有危險,連您都會有性命之憂。”產婆楊氏壓低聲線道,低迷的嗓音像地獄勾魂使者。

韓靜剛鬆了口氣,乍一聽楊氏恐嚇的言論,孩子胎死腹中的往事突然在眼前浮現,曆曆在目。

“不,我不喝藥,我要守護我的孩兒,絕不許任何人傷害他們。”她驚恐的捂住肚子,看著熱氣騰騰的黑褐色藥湯,竟覺得那就是毒死他孩子的斷命丹。

“拿開,拿開……我不要喝藥。”她情緒激動,再也顧不上其他。

楊氏怒火蹭的一下湧上心頭,也顧不上尊卑有別,刻薄道:“少夫人初為人母,定是不清楚生產的艱難。您若一意孤行不聽老婆子的勸誡,若有個三長兩短,韓府可不能埋怨老婆子沒本事。老婆子在鄂縣接生無數,連府衙尹浩尹大人都是老婆子親手接生的,豈非阿貓阿狗能比。”

韓靜頓時害怕了三分,她與孩子性命,此刻都緊緊捏在產婆楊氏手中。

頭顱低低垂下,外人看不到她的神色,幾不可聞的解釋一句:“隻是這湯藥太燙,並非信不過楊產婆您,楊產婆見諒。”

主子像奴婢致歉,這可是她生平頭一糟。

產婆楊氏十分得意,握著藥碗的指腹挪了挪,誘哄著:“少夫人,藥雖燙,卻需趁熱才有效果。這可是奴家祖傳秘方,雖然有些苦澀難咽,但隻要喝下待藥效發作,定會順利誕下公子小姐。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腹中孩兒考慮。”

韓靜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強自鎮定問:“楊產婆,我的身子一直是何郎中調理的,如今你這祖傳藥方也不知是否對症下藥。”

楊氏笑容暗了暗,立刻蹬鼻子上臉,十分刁蠻的斜瞪著韓靜,將藥碗朝桌上重重一放:“既然少夫人信不過老奴,大可另請高人。”。

衣袖一甩就要離去。

她是韓家客客氣氣請來的產婆,並非韓家簽了賣身契的奴隸。

“楊產婆你可不能走,人命關天,豈非兒戲。”丫鬟平兒急忙拉住楊氏的衣袖,又衝韓靜勸道:“主子,您無需憂心太多,楊產婆是夫人早早就請好的,定與何郎中詢問過您身體狀況。”

平兒,是她貼身丫鬟平兒,那個寧願陪她一同赴死的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