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個人的山南1(3 / 3)

終於回到加查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6點了,從5000多米的高山,下到3000多米的加查,一路上仿佛經過了不同的季節,又似乎是經曆了不同的時空。雪域高原給我強烈的高原反應,高山杜鵑又令人置身春天的花園,而碧水中垂釣的少年,則叫人疑心身在江南。

昨夜的雪,讓四周的山都穿上銀裝,也阻隔了我與聖湖的會麵,盡管我一夜祈禱:希望聖湖不要拒絕我,聖湖沒有拒絕,上午10點多,太陽光從雲縫中透出光線,盡管天上還下著細雪,氣溫卻並不很低。反複思想鬥爭之後,喝了工作組的粥做早餐,毅然決定上山,盡管所有的人都勸阻說路已經走不了了,聖湖也結冰了。我還是抱著一絲不甘的希望上路了,二馬也決定和我同行,他們知道不試過我不會死心。

沿途飽覽雪山風光,壯闊而美麗。然而道路也愈加泥濘,直到摩托車都無法前行。道路上完全是泥坑,前麵的車轍都被雪覆蓋,沒有任何有人經過的痕跡。路遇的蟲草客告訴我,爬到前麵那座山上,就能看到聖湖了,那座山不遠,離我還有三道山梁,可這是怎樣的三道山梁啊。

空中又開始飄雪,天完全是灰色的,四野茫茫都是白色,路上遇到的蟲草客帶著老婆和五六個孩子已經漸漸消失在側麵的山梁上。對聖湖的渴望驅使著我,踩著積雪,在沒有路的石灘荒原上向著聖湖方向攀登。每一步似乎並不沉重,但是每走上十來米,就會有窒息的感覺襲上全身,大口大口地吸氣,劇烈地喘,都無法平息窒息的感覺,從心髒到身體的每一個末端細胞,窒息的感覺麻麻地逐漸擴散,仿佛經曆了一次生死間的轉換,窒息的感覺才能慢慢平息。再走,仍是如此,走上幾步,就要喘上比走更長的時間。

其實,按著當地人的說法,如果沒有下雪,道路暢通的話,走到路的盡頭,再爬上半個小時,就能達到聖湖的觀景台。但從我棄車步行的地方,到達觀景台所在的山頭,目測垂直高度相差至少在500米以上,從外表上看,有三道山梁,大概是要爬上三個以上鬼見愁。

走了大約30分鍾,不斷的高原反應——窒息,不停地折磨著我,最終不得不趴在一塊大石頭上喘息,閉上眼睛,金星亂蹦,幾乎嘔吐。在平原也經常爬山,也曾經徒步三峽,虎跳,甚至緬甸的撣邦高原這樣輕微的徒步旅行,自視體力並不很差,可是在這5000米高的地方,即使上一個小山,也要付出比平地多上數倍的體力和時間,還要經受窒息的煎熬,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感覺缺氧,拚命地吸氣,卻吸不進氣來。

30分鍾,並沒有讓我離聖湖近上多少,坐在大石頭上喘著,難受著,我流下眼淚,或許,又該做出放棄的抉擇。同行的小馬趕了上來,大聲鼓勵著我,並且拉著我走上十來米,我又喘成一團,步子也邁不動了,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整個人再次仿佛經曆了一次死亡邊緣的巡行。不得不再次停步,小馬在不斷地鼓勵我,可我知道,爬上那座山並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花上可能至少4個小時的時間,加上下山的時間,整個過程要至少六七個小時,而且,不能估計那時我的體力消耗到什麼程度,因為我們沒有任何給養,肚子也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仍然不甘心地再次向雪山挺進,可是走不了十幾米,那種瀕死的感覺再次阻擋了我的腳步,我躲在雪鏡後麵的眼睛在流淚,而我心裏的淚水也在流淌。聖湖啊,或許這次我真的和你無緣。

山那邊,應該是聖湖的上空吧,天空愁雲慘霧,能夠想象,聖湖已經結冰,為白雪所覆蓋,就像剛才上山時看到的一個小湖一樣。我的前世今生與我一山之隔,就此無緣。雖然事先有所心理準備,仍然難過不止。難道就真的這樣離去?!

早上二馬去找工作組談集體辦理蟲草收購證的事,而我則冒雪去了瓊果傑寺,曾經規模宏大的寺廟建築群已經成為規模不小的殘垣斷壁,隻剩一座簡陋的佛殿,佛龕前僅容兩位老喇嘛念經。跟著朝聖的人們,點燃了酥油燈,默默給所有的燈添上燈油,為自己為家人許下心願。我的願望能實現嗎?如果真的可以,我願意再來聖湖朝拜。

盡管沒有見到聖湖,卻看見了蟲草季節的盛況,山間河邊都紮滿帳篷,人們在褐色的山坡上尋找著財富。格桑副鄉長的太太也找到了7條蟲草,想賣給我換點錢,二馬說不如照顧照顧她吧。格桑太太是個年輕的藏族女人,不會漢語,需老馬從中翻譯,她要個價錢,我還個價錢,藏族人都是這樣,他們說的就是心理價位,於是,格桑太太不肯出手。我也就暫時不爭。後來格桑太太私下和老馬說還是願意賣給我,於是我又漲一點到我的心理價位,她仍不出手,我再次不爭,大家聊些家常散去。再後來,格桑太太私下找到我,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她接受了我的價格。我們交易成功。

鄉政府院子外有一個建在台子上,石頭短牆構成的藏式廁所,抬高是為了在下麵形成糞池,而短牆隻有齊腰高,沒有屋頂。如廁時總是惴惴地擔心走光,但實際上並不會。當如廁時,雪山環繞,廁所中亦是匝地銀白,空氣流通,好不愜意,比起虎跳的天下第一廁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告別瓊果傑,下山的路上一路順風,山下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什麼都沒發生,天氣竟也是晴的,花在開,水在流,幾個小時前瀕死的感覺就像是一場夢,恍如隔世。

乘坐摩托車雖然辛苦,但是卻能最大限度地融如周圍的景色之中,尤其是晴空雪山就在身邊,令人心曠神怡,感動不已。

下到3000多米的縣城,竟然覺得輕鬆如在平原,好像從陰間回到人間的感覺,真是舒服至極,加查縣城隻有一條大街,四周的山在夕陽下非常好看,街的西端有一座小廟,晚風中,兩位尼姑露出雪白的牙齒,讓我拍照,卻因語言不通無法交流。一頭黃虎貓在屋頂叫春,無數大尾巴公雞在屋頂飛上飛下,小城的傍晚非常愜意。

我在廟裏再次添燈許願,對於生活的現實,我已無能為力,但願我的願望能給我力量度過這一切。

街上有不少茶館,漂亮的藏式門簾擋住了無數風情,縣委招待所不能洗澡,廁所在隔院。

簡單功略:

拉姆納木措湖麵海拔據說5200米,麵積隻有兩平方公裏,藏名意思是懸在天上的仙女湖。是重要的觀象湖,每逢遴選達賴轉世靈童時須在此觀象。據說,在湖邊靜思,可從湖水中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每年藏曆4月15日開始,是朝拜聖湖的開始,今年是6月3日,我來得的確早了點。

到達加查可以從澤當出發,經曲鬆到加查,也可以從林芝經米林到朗縣再到加查,兩條路均有班車,但從澤當出發的班車在雨季道路不通時會停運。另有一條從澤當出發經桑日縣到加查的路,據說繞遠50公裏,從澤當客運站的地圖上看竟是先到崔久鄉的,總覺得這條路很可疑,因為在崔久鄉根本沒看見任何通往別處的路,除了上山的。從艾爾極地版《帶你遊西藏》上也看到從聖湖進入雅江加查峽穀的徒步路線,總覺得實施起來難度很大,而且對人體力的要求相當高。

從加查縣城到瓊果傑需包車前往,吉普車約500元,我包兩輛摩托車上下,包括從瓊果傑上山,共給了二馬450元,並包了他們在山上的住宿,共30元。當時前途難料,我又是孤身一人跟著兩個回族男人上山,情急之下,把介紹他們的臨夏回族餐廳的電話和老板的名字通知阿光,告訴他如果到大後天還沒有我的消息,就按這個線索找我,把阿光緊張的夠嗆。這也是我在山上沒有冒險多花一天時間上山的原因之一。

從瓊果傑上山須包車或馬,一個多小時到達路的盡頭,價格不詳,大約30~50元一馬。觀湖的山頂海拔5000多米,從山頂下到湖邊仍需1天時間,且需自帶露營設備和給養。可以想象回來日寸爬山的艱難。所以如果想親近聖湖,需要專門花上幾天時間和體力上相當的付出。

加查縣招待所有20~60元一個的床位,都不能洗澡。鎮上有公共浴室。招待所院內手機信號不好,可能是一個鐵塔的緣故。

瓊果傑鄉可以住宿,但接待能力有限,如果人多最好自帶裝備,能買到方便麵等食物和飲料,在食堂也能有吃的喝的,有一部衛星電話(用大鍋天線的)。沒有手機信號。

聖湖和寺廟都不需花費門票。

就像做夢一樣,昨天還在雪山上打滾,痛哭,轉眼間風和日麗,風光旖旎地下了山。今天一早,又悠閑地轉了寺廟,點了燈,又買大蟲草。12點多,搭乘勘探隊的車離開這個雪峰環繞,風光秀美,悠然自得的小小山城,柔美,輕鬆的地方,能自由呼吸,自由行走,沒有不適的地方。活著真好,渾身的不適競煙消雲散。

漸漸遠去,真難舍這個深藏山中的小城啊,不忍離開那些雪峰,那些白雲,那些肉體痛苦而心靈快慰的記憶。

再次經過杜鵑花海,麗日,雪山,花海,美的叫人心醉。一直同行的一輛當地老年藏民包乘朝聖的豐田也在這裏停車,同車的丹增和平措師傅也口稱:索索索索索……拉索!那些老阿媽和阿爸拿出風馬旗和哈達,恭敬地拴在山頂。我在旁目睹這一切,也拿出去年在德格買的風馬旗,撒了出去。

山路崎嶇坎坷,老司機平措技術高超,始終保持著相當的速度。山頂的風馬旗特別多,特別鮮豔。離開了藍天白雲的加查,又見到了曲鬆難看的山水配著陰沉的天空,犛牛打扮的很漂亮地在耕地,而土地少得可憐,沒有植被的山變成水蝕的高塬,這裏的人民沒有生活來源。不過,在曲鬆鎮外路邊的藏餐廳吃藏式的牛肉湯,藏麵餅,好吃極了。同車的勘探隊小夥子丹增還告訴我了很多藏菜的名字:

香波傑一一咖喱蓋澆飯

曲濾——酸奶+糌粑+辣醬

丹傑——酸奶+米飯+糖

撒布杜——糌粑+一種野菜

我不斷複習這些藏語的發音,丹增說藏語是拚音文字,有30個字母,4個聲調。

從縣道406~427公裏標誌牌之間是一段河灘路,惡劣至極,丹增說比去阿裏的路還差,雨季時,這條路就被淹了。

我不願離開加查,不僅因為沒有見到聖湖,而且因為我把心裏的一點東西留在那裏了。而澤當是多麼喧鬧,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個季節,每天晚上8點都會來一陣旋風,夾雜著雨點,但日暮後的天色和山勢都很壯美。街上一隻白色的小卷毛狗,被主人拴在冰棍車上,他那麼活潑,快樂,一點也不懶散,那麼無憂無慮,自得其樂。

從北京到成都到澤當到加查到瓊果傑,再回到加查到澤當,就像做了一場夢。又像經曆了一次生死的輪回。太短的時間中,變換太多的時空,太多的人,太多的感覺。滄海桑田也好,物換星移也好,讓我瘋狂而錯亂之後,卻又開始沉靜而喜悅。前後不過4天,卻已是去另一個世界走了半遭兒,這樣的經曆令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