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劄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劄劍,口弗敢言。季劄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係之徐君塚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
--《史記》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
吳王壽夢的小兒子季劄,是兄弟四人中最有才的,深得父親器重,想把王位傳給他。但季劄認為這樣做不符合一般規則,拒絕接班。
季劄出使北方諸國時,途經徐國,造訪了徐君。徐君十分喜歡季劄的佩劍,隻是沒好意思說出口。季劄內心也明白了徐君的心思,但在春秋時代,佩劍不僅僅是一種裝飾,更是一種象征,是使者的象征,是禮儀的象征,季劄還要出使別的國家,佩劍是必需之物,所以沒有把佩劍贈送給徐君。後來,季劄出使任務光榮完成後歸國,途中再經徐國,這時徐君已經死了,於是他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墓前的樹上,“揚長而去”。他的隨從說:“徐君已經死了,這是要送給誰呢?”季劄回答:“不能這樣說,當初途經此地時,我在心裏已經向自己許諾要把這劍送給徐君,怎麼能因為徐君死了而違背自己的諾言呢!”
季劄所堅守的,居然是內心默許的諾言,竟然是針對死人來兌現的。季劄掛劍,遂成為恪守誠信的萬世師表。
古代君子的風範,但願能來一次穿越,刷新一下今日失信彌漫的空間。
毒奶粉、假疫苗、假農藥、假文憑、地溝油、染色饅頭、瘦肉精,真品與贗品齊飛,誠信與欺詐難辨。而在很多統計數據上,我們總是在“被增長”、“被就業”、“被幸福”著,失信與造假疊加,焦慮與質疑不斷。
季劄掛劍的確是個老掉牙的故事,但老掉牙的背後恰恰是現代社會中所普遍缺失的。
在當下,我們似乎早已習慣了欺詐,習慣了謊言;習慣了自欺、欺人、被人欺。別人對我們的許諾,我們不斷地去求證;自己對自己的許諾,我們很少去實施;自己對他人的許諾,我們避免去驗證。亂喊狼來了不好,我們每天卻都在喊。當我們捶胸頓足要求別人信任時,先捫心自問一下是否值得“被信任”:太上不欺心,其次不欺人,再次不欺天。
如果你無法兌現許諾,那你總能夠做到不承諾吧,哪怕是在心裏;如果憑一己之力不能清除所有的汙垢,那總能夠做到拒絕同流合汙、讓世界稍微幹淨一點點吧。
附記:前段時間,某知名人士的學曆“造假門”吸引了大眾的眼球(盡管其文憑被證明似乎也許好像是真的哎)。在接受采訪時,這位人士一方麵大談真誠,說不真誠就不會成功,“從頭至尾我都是一個真誠的人”;另一方麵大放厥詞,“如果把全世界都蒙了,就是你的真誠蒙到了別人,你欺騙一個人沒問題,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騙到了,就是一種能力,就是成功的標誌”(是夠真誠的)。實在弄不懂這是什麼邏輯,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成功:成功就是把所有的人都給“蒙”了。令人疑惑的是,這個“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嗎,你自己能把自己哄得手舞足蹈嗎?如果不包括你自己,那還是“所有的人”嗎;如果是,那你自己還算不算“人”呢。現在有點想明白了,之所以把欺詐與真誠劃上等號,或許是早已脫離了人類的緣故。怪不得有人說,現代社會,“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至少還展露了其“真實”的一麵,比裝×的強多了。再說了,裝,誰不會啊!
看來,世界上不是缺少醜,而是缺少發現醜的眼睛。我們不禁要問,麵對眾多的醜,社會的道德底線和政府的監管到底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