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神情淡如止水的青衣男子,正是玉閣主‘念秋碎’,然而於以往他獨來獨往的個性不同,這一次身邊竟出奇的多了一位同行之人——也是一個男子,跟念秋碎差不多的年紀,白衣勝雪,背著一把漆黑的琴格,俊朗的眉目間還依稀蒙著一股風塵和憔悴,方才也正是他問的話。
“真的是你!”見啼女抬起了頭,白衣男子驟然驚出了聲,一個瞬身到她身旁,激動的連下跪之禮都忘了行:“玉閣主正要帶我去尋你呢,你有沒受傷?有沒有被欺負?終於找到你了。”扶著啼女的肩膀,白衣男子聲音苦澀無比“你知不知道坊中為了尋你亂的不成樣子,若不是二坊主送回消息說你在秋玉閣,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琴骨……”啼女往那神色著急的麵上望了一眼,心中徒然一軟,幾日來的所有委屈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淚水雨點般灑滿了衣衫——不遠處的假山旁,青衣如玉的閣主負手立於花叢,看到她眼睛通紅,絕不像是隻哭了片刻的樣子,隱約的猜到了什麼,指尖一緊,手中念珠,食指拇指間的那顆玄玉珠子‘啪’的一聲變成了粉末。
琴骨瞧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心中浮起一絲憐惜,自嚀坊主去世後念秋碎建立秋玉閣起,已有兩百年曆史的宮商坊就和這個剛剛建立的秋玉閣成為了宿敵,期間交戰過無數次,結果卻無一不是宮商坊慘敗,他們的實力,也在一次次戰敗的消磨中變得越來越弱,終於,在三主的排名裏,本來底蘊豐厚的宮商坊卻還被排在了秋玉閣之後。如今,在‘秋玉閣’這樣生死敵人的地盤上,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坊主肯定受了不少的白眼,可是軟弱如她卻還偏偏又生性善良單純,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往往也隻是憋在心裏唯恐旁人擔心,然而,眼下啼女卻在他麵前哭出了聲,若非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又怎會如此?
“讓你受苦了……”,許久,琴骨垂下腦袋,顫聲吐出了一句話,他很想為啼女報仇,可是他又何嚐不明白自己能在這裏見到‘小坊主’已是玉閣主起了天大的好心,生生的,他把‘報仇’兩字咽進了肚子。
“水飛紅?他又去招惹你?”不知何時,玉閣主走近,遞過一塊錦帕,他看了一眼錦花樓的方向,平淡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怒火,“是我管教不嚴,讓屬下衝撞了你,抱歉。”頷首,致歉,玉閣主的動作語氣都是十分的僵硬,顯然是不經常做這樣的事情。
琴骨也是吃了一驚,他甚至沒有想過玉閣主會放過啼女,更不會想象玉閣主會來道歉,要知道一個月前,秋玉閣和宮商坊還是生死兩立的對手,如今秋玉閣能夠歸還啼女已是十萬分的開恩,怎麼可能還會來道歉呢,惶然間,他愣在那裏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到底還是啼女開了口,她雖身為宮坊主卻也不過隻是一個弱小女子又那裏會像琴骨那樣想那麼多。隻是見到玉閣主已然立在了麵前,把她失態的樣子全然看了遍,頓時不由羞紅了臉,慌忙抹去淚水,躲到琴骨身後,怯怯的答道:“沒……沒……沒事,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那一瞬,琴骨看到玉閣主居然有些失神,他心裏感覺不好,立即擋在了啼女前麵,硬著頭皮試探的問:“讓玉閣主見笑,既然已找到‘坊主’,不知……玉閣主可否讓在下帶啼女回去?”他知道,雖有二坊主和玉閣主有約在先,可是,對於玉閣主這樣的人物,不確認的因素實在太多。縱然在他來的時候,二坊主帶人在秋玉閣後山布下了重兵,可是他又如何會不擔心,畢竟這可是深入虎穴,甚至,他已做好舍身護主的準備。
然,他似乎擔心過了,玉閣主隻是平淡的回了他一句:“自然,隨時恭送。”
這句話,竟都像是一場夢一樣,不真不切,虛幻到無法觸及,琴骨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啼女也不敢相信。
不過,琴骨不敢相信的是玉閣主居然會這麼簡單的放過了他們,而啼女不敢相信的是這麼快她就要離開這個隻呆了不到五天的地方。
啼女滯然著還沒有問出那些疑惑的時候,就被琴骨拖拽著逃一般的離開。
而玉閣主隻是默然著立在那裏看著她一步步的遠去,表情淡然的看不出一絲波瀾,她走了,他看著她離開,沒有臨別的惜言,沒有未來的祝福,四目相對,玉閣主沒有說一句話,莫名的,那一刻,啼女心裏竟徒然生起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