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禍首是他自己。不善飲酒的他昨晚成了爛酒鬼。酒精一夜仍未退盡,他的頭隱隱作痛。昨晚到到現在都他沒有吃過其他食物,低血糖讓他暈眩,虛汗順著額角一直流到襯衫的衣領裏,他的整個人都脫了力,幹脆往後一仰,躺回了地板上。
“先生。”阿勇聽到動靜,跑上樓梯。“您沒事吧?這裏你不熟,還是回你自己的房間休息吧?要不,我給你把盲杖帶上來?”阿勇一麵用越南語一臉緊張地詢問,一麵過去扶他。
南慶甩開了他的手:“我不用你提醒也知道自己是個瞎子。”
他說的是中文,阿勇沒聽懂,可是卻看出了他情緒很暴躁,有些委屈地退到了一邊,可是隔了沒多會兒,還是不放心地靠近了癱倒在地的南慶,試探著又去碰他的胳膊。
“謝謝。”南慶用越南語說道。這一次,他沒有推開阿勇的攙扶,相反一臉歉意“我自己情緒不好,你別理我。”
阿勇憨憨一笑:“沒事。我扶你下樓吃早餐。”
“不用了,我自己下來。”南慶說。他也並非是因為固執逞強,而是此時暈眩感襲來,他還真是起不了身。
舊時樓房的樓梯很窄,南慶扶著扶手,走得很小心。
扶手隻有右手一邊,他不得不用受傷的手抓牢,卻難免帶動了傷口,每扶一次便會痛一下。
“南慶,過來吃早餐。”
恍惚中聽到明藍的招呼,他禁不住笑起來,一鬆手,加快了腳步。
他漏數了兩個台階,整個人毫無預兆地被自己的腳絆倒。
疼痛讓他清醒過來,那個溫柔甜美的聲音竟隻是幻覺。她不在這棟房子裏!就算他像個傻瓜一樣整晚在她的房裏等了她一夜,抱著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待她回頭找他,她還是走了。她那麼殘忍地對待他,是因為她的溫柔不夠分嗎?是了,當聽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原來也愛著她時,她還會有多餘的精力來顧及一個可憐的瞎子的感受嗎?他和江淮不同,就算輪椅比較慢,他也已經領先了他十三年,他有什麼自信可以贏他?如果他不是阮伯雄的養子,恐怕條件再差的女孩子都未必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雙目失明的私生子。他早該明白,自己不過是個殘破的救生圈,當有一艘她渴望已久的大船來接她的時候,他的命運隻能是被丟棄。
“先生!您腳動一下試試,能自己起來嗎?”阿勇丟了手上的餐具,小跑到樓梯口。
他像個被抽去了所有活力、所有倔強的木偶,隻機械地搖了搖頭。
他累了,他爭不過命運。曾經也無數次地安慰自己,要以這樣的身體條件做到最好,別人希望讓他繼承家業的時候,他就去學商業知識;別人放棄讓他做繼承人的念頭後,他又專注於音樂;別人希望他認清現實,找個願意伺候自己的女人結婚的時候,他不甘心放棄對純潔愛情的憧憬;當終於事業小成,而心愛的女人又出現在自己的世界時,他沒有退縮,而是勇敢地追求。他不會知道,要下定決心靠近她,對他而言也過了重重的心理關卡。先是確定自己完全不會因為當年的那場綁架案而遷怒於她,因為哪怕有一絲一毫的芥蒂,他都可能在未來傷害到無辜的她如果是這樣,他寧可選擇遠離她;然後,他又開始害怕自己的殘缺會遭到嫌棄,擔心自己沒有資格對她說愛這個字,可是,她是那麼純潔善良,溫柔如水,她從來沒有嫌棄過他的不便,反而在短短幾次接觸過程中對他關懷備。即便他明明知道,她的溫柔多情更多的時候給了另一個不幸的殘障男子,他還是深深地被震撼了。他的心在認識她之後一天天變得柔軟,也一天天變得剛強,他拋開了所有顧慮包括難以啟齒的自卑,一步步地用自己的方法去攻陷她的心。可當他回頭來看,在他下定決心愛她之前,他就已經不受控製地愛上了她。
他知道這是一場硬仗,他並不是無可爭議的贏家。而無論江淮是否有心與他角逐高下,他都注定已是這場愛情戰役的參與者,那是他和他都無可回避的命運。
如今勝敗已見分曉——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