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3 / 3)

左、右兩位屠耆王左右站立,匈奴的第二、第三號人物邊看長城翻山越嶺氣勢恢弘,邊在頭腦中搜尋和調動全部的曆史知識和傳說,想晉趙燕秦分合吞並,匈奴往來,戰和交替,光陰瞬息,物是人非,不由得感慨無限,也助長了氣吞山河的英雄之誌。

長城垂下的屏障,把整個河套平原狹長的水草地徹底圈護在懷抱裏。遙望似乎能看見河水,那是一條水流濁黃的寬闊的大河,河麵旋流相接,水下暗流跌蕩。河水那邊就是河南地。冒頓和且蟄也都曾去過河南地,據說,他們的祖先曾經在那裏遊牧過。

河水率意地拋著大彎,向北,向東,向南,再向東北,大氣磅礴奔流到離這裏很遠很遠的大海去。入海的那一段就在匈奴左部的南麵,也不一定離東胡的草原更近,卻與匈奴如今的遊牧地隔著重重疊疊的山川大漠。冒頓真想看看河水從哪裏流進了大海,是怎樣流進大海的,大海又是啥樣子。可眼下,命運在旋渦中掙紮過後,正逆流而上,還不知終究會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呢。也許在經曆艱苦磨礪之後,他將成為大匈奴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單於,也許……他有一個巨大的夢想。

河水寬闊地從山地流出,從富饒的長滿莊稼的平原上流過,朦朦朧朧聽說過,在那裏它也流經傳說中的匈奴遠祖夏族的發祥地。遺憾的是,匈奴人從來也沒有能深入到那裏。

高闕朝北與姑衍山隔大幕直對呼應,西南與月氏北山越流沙遙遙相望。且蟄在注視著,好像能看到什麼。他能看到什麼呢?

冒頓一路十分注意且蟄。他看且蟄的舉止,回味他的作為,與他長談,這才驚歎於這位兄長洞察形勢,善思練達,膽識俱備,行為有度,心下便日益尊重。現在,他們並肩俯視,指點山河,心裏成長著許多默契。

腳邊是一溜蹬道,也還齊整,隻是在石縫裏露出許多草莖來,透露著防禦的疏怠。蹬道下邊,連接著一座規模宏大的軍城,從上麵俯看,一目了然。城內營舍井然,但卻旗幟寥寥,也許時候尚早,還未見有幾個士兵的蹤影。

周圍忽然警覺起來,屈烈支在悄聲招呼衛士們,僥直那和曳當已經守候在兩側。原來,一隊步兵沿著隨山勢而錯落的城牆遠遠巡邏過來了。秦軍竟然隻巡邏,而不駐哨,包括高闕這座不可不防的要塞!難道夜晚這裏真的無人值守?

必須趕快撤離了。冒頓走到一堆柴草麵前,踢飛了一截樹柴。一般來講,如果發現敵騎,了望哨是要用它們來引火的。夜晚燃火光,白天熏狼煙,這雖然隻是一種傳遞敵情的方式,但對於匈奴人來說,也能形成直接的心理威懾。這一點,冒頓心裏清楚。

迅速返回城牆邊,上馬遁入山中。回望高闕,冒頓暗暗感慨。他意識到,如果秦朝無法控製函穀關以東向河水以北、江水以南大肆蔓延著的混亂局麵,大匈奴返回北假也就指日可待了。然而,還得耐心往後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要牽動單於庭和整個族群,沒有充分的準備不足以發起。難以處置的還有月氏和東胡,各方麵互相牽扯,得拿出足夠的智慧來應對。說到底,自己內部也不是輕易擺得平的,父親不時嘮叨返回北假之類,隻算是過過心癮,跟鬧著玩似的。還不到時候,冒頓不願意想得太多,更不願意想得太具體,他希望自己的身心能更加放鬆些。他向薟扶搖搖鞭稍,示意向自己再靠近些。

巡邏近來的秦軍朝關樓上放聲吆喝,城關激蕩,弄得冒頓一行格外緊張起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關樓上竟然有人應聲了。原來,那上麵有人戍守,想來是一夜勞累,淩晨當不住困乏,就躲到碉樓的某個角落裏睡熟了。

冒頓、且蟄等心中吃驚,也感到這個淩晨是如此地荒唐,又如此地僥幸。正這時,隊裏的一匹戰馬發出嘶鳴,回聲響徹山巒。這一下,衛士們慌亂起來,紛紛張開弓弩,以備敵騎來尋。

關上的士兵擁到了牆垛口,一齊朝這邊張望。張望了許久,大概再沒有發現動靜,竟然也就沒動靜了。

冒頓越發覺得,雖然對方的懈怠引起了自己一行的誤讀,但大夥兒能登城眺望玩耍,無意中與值守的士兵咫尺共處,那絕不是一種偶然。

秦廷政治已經懸於一線,胡亥依然渾噩著,反正父皇已經說過了,“這皇帝位是要傳至二世、三世,以至永遠的!”至於那些盜賊,本來有章邯就夠了,偏偏還要搭上個王離,豈不多此一舉。看李斯那副熊樣,愁什麼愁!朕正值華年,需要享盡天地間的歡樂,可朝中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太麻煩,文臣武將又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真夠煩人!說不聽,可總有風聲吹進耳朵。幸虧朕心裏有老主意,早就不操心那些屁事啦。青春有限,光陰一刻值千金,還總覺得不夠用。聽說世上有一種“無為”的說法,也許趙卿的主意就是從那裏來的,賢明的君主就是要少給臣下找麻煩!

在趙高的耐心誘導下,二世不再上朝。他深陷宮闈,不經召見,大臣們誰也到不了身邊,凡事隻能對趙高說說。趙高侍奉左右,更是斷絕了朝廷上下內外的聯係,大小事情從此都由他說了算。

對二世的這種狀況,李斯心裏著急,不免到處發表些看法。趙高聽說李斯頗有微言,便找上門來,換了一付嘴臉,說:“哎呀,聽說那個關東盜賊多呀,都鬧起來啦!您說這皇上他,總把心思放在蓋那個阿房宮上頭,這不是,又要追加征發夫役,又要到處搜羅那些狗馬之類的沒有用的玩意兒,我真想勸勸他,可是不行呐,地位卑賤呐,實在不敢開口!不過從本職上講,那可是丞相您分內的事情,你卻為何不去勸諫呢?”

李斯也怪,竟然信了這一番鬼話,說:“我早就想勸諫,可如今皇上深居宮中久不上朝,我想要說的那些話,靠傳達是不行的。想見皇上吧,實在找不到機會。”

趙高說:“是真的嗎?那咱倆配合配合,皇上一得空,我立即就給君侯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