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閼氏嗔道:“真沒規矩,見到大單於……還有太子,也不懂得下馬請安!”那飄落的女子照舊不下馬,又掠過姐夫姐姐的頭頂向遠些的冒頓行禮,口中念念有詞:“問太子早安!”
已經不早了,還“早安”呢!冒頓不由得“噗嗤”一笑,連忙拉下了臉。這當兒,頭曼卻顧不得問這個“妹妹”的來由,早就目不轉睛了。夷莪看這光景,便去掣他的衣袖,沒感覺到,又用力扯。“哦……哦哦,啥……啥……”眼神陷進去拔不出來。
夷莪笑嘻嘻拿兩隻纖手輕輕捂住了頭曼的眼睛,終止了迷人的開場喜劇。她張口叫道:“來,過來!”
馬涉淺溪,卻繞到了冒頓身邊。已經能感覺到那分外誘人的氣息了,冒頓渾身有一股熱力在往上衝,竟然燒到了臉上。
夷莪盯住太子的臉看了半晌,又看看單於癡迷了的表情,才開口介紹:“這孩子名叫妁莪,是剛剛從親戚家尋來的妹妹。”頭曼接口:“妹妹好,妹妹好,好,好……”又去看。不想那妁莪從馬上下來,竟躲到冒頓背後去了。
夷莪看出幾分門道來了,便說:“我是想,太子也該有個家了,這事我已苦心張羅了許久,人是相了一個又一個,生怕太子不中意,駁了我的麵子是小事,駁了大單於的麵子可了不得!”看著頭曼笑一笑,問:“大單於您說是吧?”頭曼連連點頭:“是,是!”不自覺側了身子撇過腦袋看,巴不得眼神能繞過那個障礙物,想是根本沒聽見小閼氏在問什麼。
夷莪接著說:“我這妹妹也出在貴族人家,人才是不能挑剔的,今天便變出個花樣來做媒,不知道太子可能將就得,莫要讓大單於和我的臉上難看哪!”
就這當兒,妁莪用力扯著冒頓,掂起腳,從肩上看過來,還朝著姐夫姐姐調皮呢。那直接噓在腮邊的陰柔氣息,迫使冒頓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臉色早已通紅,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夷莪不失時機,雙手拍打著頭曼,興奮地大叫:“成啦,成啦,我總算是幫太子做了件好事,也是為大匈奴做了件大好事,真好,真好,我都要快活死啦!”她鼓起掌來,竟止不住眼裏流出淚水。
頭曼的心思本不在這一出上,隻管被牽著鼻子走。等到木已成舟,他的腦袋不由得往下一沉,沒想到便實現了一個首肯的動作。一時醒悟過來,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早期的草原部落沒有嚴格的婚俗約束,即使舉行儀式,也不會成為事實婚姻的先決。妁莪高興,便先隨冒頓去了。
太陽升起得高了,它使頭曼感到渾身燥熱。
妁莪和冒頓立即成了夫妻,靈活而順從的妁莪頗具乃“姊”之風,口中也是十分利落和甜蜜。他伏在冒頓胸前甜膩膩地問:“將來你會成為單於嗎?”
“不知道。”
“我會成為你的閼氏嗎?”
“可能會吧。”
“為啥是可能?”
“看各人的命吧!”
妁莪的乖覺果然不在父親的小閼氏之下,冒頓有點愛上了她,如膠似漆,在肉體的交彙中填補靈魂的空虛。
且蟄又來到單於庭,順便先來看冒頓,告訴他最近月氏正在進一步加強北山口的防禦。“還有,”他說:“烏孫貴族步廄請求得到進一步的庇護,願意以年幼的王子為人質。”且蟄想派人去烏孫部落核實情報,判斷動靜,他認為幫烏孫複仇,這與匈奴的切身利益是完全一致的,隻是需要等待機會而已。
冒頓不久前還曾與烏孫王子大將同為月氏的座上賓,他豈不領會步廄和且蟄各自的良苦用心,便催促且蟄趕緊去父親那裏報告。頭曼聽了很高興,就順理成章地責成右屠耆王全權協調辦理此事。
冒頓為且蟄的遠見之舉所激勵,加之新婚的妻子善解人意,從生理上和心理上源源給他注入動力,便越發地振作起來。
“你送給我一件禮物嘛!”像羊羔皮一樣柔軟卻有些太粘身的妁莪,想尋求更具情節性的親近。
“你想要啥呢?”不由得冒頓不興致高漲。
“天上飄蕩的,地上流淌的,但隨夫君便,反正你想給的我都喜歡!”
的確,內心的期盼需要借助更加積極而超脫的載體。冒頓低頭去看溪水,忽然覺得心裏有些散亂,趕忙打住。舉目張望,恰巧白雲中鑽出一隻兀鷹,向草地俯衝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冒頓張弓搭箭,弓弦響處,箭飛如電,兀鷹翻翅下墜。冒頓驅馬飛馳,從空中接住落鷹,隨即猛地勒定韁繩。棗紅馬後腿直立,就地轉身,展開四蹄飛奔回來。這一氣嗬成的特技表演,直樂得妁莪猛烈拍掌,放聲叫好,臉上興奮的表情猶如鮮花在朝陽下帶露綻放。
射鷹對於冒頓來說,隻如遊戲一般,也是順手滿足了妻子一個纏綿的請求,過後腦子裏也就沒這細節了。一天午後,他狩獵回來,聽到氈帳裏傳出委婉的哨聲,頗有些動聽,好奇之下便緊忙進去。哨聲停了,妁莪起身迎上來。他看到妻子手裏拿著什麼,便搶過來看,原來是一枚鷹的頭骨。
“那東西能吹響!”冒頓回憶起童年玩耍的經曆。他便也把鷹骨放到口邊吹,的確是記憶中那種尖利的呼嘯聲,不似妁莪吹得那樣柔美動聽。妁莪趕忙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卻伸出另一隻手來捂冒頓的耳朵,笑他:“吹得這麼難聽,把性情都嚇跑了!”
冒頓抄手抱起妻子,狂吻著問:“嚇跑了嗎?你說嚇跑了嗎?”妁莪隻“咯咯”地喘息著笑,半晌回道:“你是大男人,是草原上的大英雄,哪能輕易給嚇跑呢!”又笑。
冒頓突然間生出一種靈感,一夜便隻盼天明了。第二天清晨,他急切地走出氈帳,向著寂靜的草原拉滿雕弓射出一支箭去。那支箭挾帶著尖利的呼嘯飛向空中,箭身已墜落林邊,嘯聲卻依然向遠處傳播,經久不息。這妙手偶得的發明使冒頓大喜過望。他躍身上馬,大喊:“出發!”喊聲落定,人已單腿掛在疾馳的馬側,伸手撈起那支響箭。騎隊緊隨,狂飆般掃過草原,向山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