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然課(2 / 2)

我摩得正過癮,老師親切的聲音橫穿過我的耳朵:

“同學們都做完了吧?現在請蔣方舟上台。”

臣以為“上台”下麵的詞應該是“領獎”,便略帶羞澀,雙手插袋,像運動員那樣自豪地走上講台,老師卻又親切地說話了:

“拿上你的尺子和橡皮末,順便把頭發也帶上。"

我稀裏糊塗地上了講台,老師竟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一件無法預料到結果的事:讓我當樣品吸橡皮,做實驗,據我所知,台下的暗中實驗十吸九掉,可見成功率之低,實驗之困難——老師知不知道我爺爺是玉波門有名的榨油工,所經營的“蔣杠子”牌小磨油,獲得“市民信得過的名牌”的稱號;我奶奶是蜈蚣橋居委會曆屆最敢主持公道的群眾的貼心人——我的爺爺奶奶有很廣的群眾緣,所以說,我做失敗了,老師她不會把我搞死的。

有了精神保障,做起來就得心應手,這回我采用的是“大波浪”,在台下的一片驚歎聲中,我的這把尺子,已經帶上了特殊的磁性,是吸引母橡皮的最佳時機。我帶著一絲勾引的笑——橡皮們,你們的男朋友來接你們來啦!台上的我弓著腰,皺著眉,用嚴謹的科學態度來接橡皮們高攀,還咒罵著:

“識相的快點爬上去,小心我買別的牌子的橡皮!”

最緊張的時刻終於來臨了,我輕輕地把尺子拿起來,台下也是一片安靜,隻有宇文宇和龍超在討論我的尺子是1塊,還是1塊5。

正如我所預料的,尺子還是尺子,橡皮也還是橡皮,互不相幹,可能是因為我的尺子也是母的,同性相吸,異性相斥。

我把懇求的目光投向老師,希望她讓我回座位,老師似乎也理解了,猶豫了半天,終於說:

“那好吧,我們再讓蔣方舟認認真真地做一次吧。”

拜托!我做的表情那麼逼真,那麼真誠,完全可以當演員了,老師竟然會以為我不認真?!可憐我天生一個乖胚子,隻有從命的份。

接下來的實驗當然按部就班,我采取的是“翻花頭”,這次我發揮超長,把本來枯燥無味的“翻花頭”摩得淋漓盡致。我把尺子在頭上摩了好久,尺子都長皺紋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把這把帶了法力的尺子拿下來,生怕弄壞了上麵的磁性,吸引不了母橡皮(或者是公橡皮)。

我把尺子猛一按,讓它躺在那群橡皮上,再用力壓,用力壓,其實這時,我也心存僥幸,希望我的用力能讓橡皮粘在尺子上下不來。

正當我準備把尺子拿起來的當兒,忽然刮來一陣狂風,我們教室的那個紅鐵門,“咣當”一響。這鐵門可是非常有來頭,素有“打死也關不上”的美稱,老師總是在門縫裏塞上兩條抹布。

我心中一驚,手一鬆,尺子一抬,我辛辛苦苦造就的魔力尺,就這樣毀於一旦,老師和同學沒注意,老師慌慌張張地找抹布,男同學比誰不害怕,女同學比誰害怕。

我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載在一個實驗上,越摩越快,越摩越狠,頭皮火辣辣地疼,但疼得很有快感,那尺子就像著了火一樣,刺得頭皮麻麻的,我忽然產生自己頭發有沒有燒著的疑問。

我摹得太久,還真有幾根頭發冒出了讓我很熟悉的味道。那還是上一節自然課,複習《營養》,老師給我們燒了一塊蛋白,還沒燒,就有好事的同學大叫:

“好臭啊好臭啊!”

我由此判斷,頭發也像雞蛋一樣,是有營養的,臭好吃臭好吃的。

老師看到我頭上有幾縷沒來由的煙飄過,連忙抽出塞門縫的抹布,在我頭上撲打,捎帶著還把我前額上的幾根黃毛,染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