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業務能力強,長得特別像個好人,所以少先隊大隊部的老師又經政教處老師的介紹,任命我為風紀監督員,其主要任務是逮沒戴紅領巾的糊塗蟲。
跟我一塊兒檢查紅領巾的,是楊非雪的幹弟弟,經常在我們班門口探頭探腦地尋找楊非雪,所以和我頗有幾分交情。
幹弟弟身材瘦小,體重23公斤,身高隻齊我胸脯。
我剛接受任務,就馬不停蹄地奔赴值勤戰場,盡管對值勤的規矩,還是懵懵懂懂,但氣勢和風度都不失莊嚴。
待我剛在爬滿蜘蛛的牆前站定,就發現了一個高個子,而胸前並沒有飄揚著鮮豔的紅領巾。
於是,我鼓起勇氣,攔住這比我還高半個頭的男生,嚴肅地說:
“你的紅領巾呢?”
那男生顯然嚇了一大跳,看看自己胸前,摸遍了自己全身,才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怒吼:
“靠!”隨後又說,“咋還要檢查這個呢?”
這次我已經純熟多了,冷峻地說:
“這是上次開會學校規定的!”
於是那人的臉色又難看了一點,我接著問:
“你是幾年級的?叫什麼名字?”
這時,又一個大個子在我眼前停住腳步,原來是我們學校的“八大金剛”中的老三,除了嘴裏沒牙簽,表情動作都像古惑仔,一定是那位同學的同學。他問我:
“他咋啦?”
我盡量做出老成的樣子,不動聲色地說:
“他沒戴紅領巾!”
那人聽了這話,反應一樣激烈,竟然跟那沒戴紅領巾者樣,從嗓子眼深處迸出一聲:
“靠!”隨即對他的同夥叫道,“這周我們又得不了流動紅旗了!”
顯然,他還不知道這兩個完全是兩碼事,本來我應該規矩地敬個隊禮,親切地說:
“這是學校少先隊第十五屆幹部會集體通過的新規定,我們跟文明監督員不同,即使每個班有幾個沒戴紅領巾的,也不影響評流動紅旗班,因為流動紅旗是歸政教處發的,而這個新開設的項目,是由少先隊大隊部研究開發的。”
但考慮到他們隻會拿磚頭砸人,不會懂得我們領導階層的層層的複雜的錯綜的責任關係,聽煩了,說不定就照著我可愛的小腦袋,砸上一磚。所以我並沒有跟他羅嗦。
他們吼完了,罵完了,我也登記完了,一揮手讓他們走了。
對我來說,第一筆生意做成了。
這時,那個跟我一塊值勤的幹弟弟也逮著了一個。那個女孩頂多是三年級,一臉無辜,眼裏隱約有淚無光,可憐模樣無人能敵。隻是半天不說話,幹弟弟僵持在半空的筆,一直沒往檢查表上寫,他終於不耐煩了,拽著那小女孩的衣服,把她拉到暗處,審問到:
“你到底是幾班的?不說我雙倍扣分!”
小女孩趕緊吸了吸鼻涕,顯得幹淨了一點,揪起眉毛,抓著幹弟弟的衣角說:
“你不要扣我們班的分好吧?我說,我說……”
幹弟弟這才喜上眉梢,在他那一串名單上麵又加了一個名字。
正當我感歎“冷漠執法”、“非人性”的時候,又一個沒帶紅領巾的五年級的男生,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我也隻好丟下沒感歎完的人性把他攔住,不等我開口,他就跪下來央求:
“放我一馬吧!放我一馬吧!求求你了大人!”
我對他言辭很感興趣,他一定是從某部蹩足的古裝片上學來的,一般在這個時候,“大人”的手下應該把他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而幹弟弟這時正賊眉鼠眼地往校門口張望,準備再攔個四五十個,看來讓幹弟弟把他拖出去是不大現實的了。
我隻好學清官,把他緩緩地扶起來,深情地說:
“同學,我們是革命組織,不是封建衙門!”
當他抬起淚眼時,我才發現人的鼻涕是可以流這麼長的,快流過下巴時,他才吸溜一聲抽了回去。他的哭叫也是夠氣勢的,回頭率高達98%,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調戲了一個良家婦男。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門口聚集了這麼多沒戴紅領巾的人,他們各自為派,孤立地呆立在校門口,影子長長的,他們通常的表情以焦慮為主,動作以跺腳為多,有些是剛發現自己沒戴紅領巾,像做樣子一般,把書包裏的書,字典,墨水,抹布(書包裏竟能裝那麼多東西,不得不讓人感歎書包之神通廣大),一樣一樣擺成長龍形狀,末了,還把書包底朝天口朝下,抖擻一番,還真有一些餅幹屑,鉛筆芯掉出來,引起校門口乞丐的一陣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