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熱鬧,簡直熱鬧非凡。”
“哈哈,兄弟。老哥今天帶你開開眼界。走,你跟我來。”
子正跟在他身後,走近港口。海通天指著一個滿臉胡子,皮膚粗糙的洋人道:“你猜他是哪裏人?”
“看樣子是洋人。不過【我倒看不出是哪裏人、”
“他們是西班牙人,我聽說他們住在天的最西邊。一定受過佛法教化,心地善良。誰知他們一個比一個粗魯,脾氣也爆得很。我問他們你們可聽過西天如來?他們卻說什麼耶穌。有趣、”
“哈哈,”子正聽他說得有趣,便笑了出來
“你再看那穿紅帶綠,鼻子上鑲個紅寶石,露著肚皮的是波斯女人。他們那女人都這麼穿衣服。”
子正看了一眼,不禁皺皺眉頭。心說光天化日之下,衣不遮體,也太不成體統了。
“那頭上纏著白頭巾的是天竺人。煤黑的是非洲人。總之,這裏的人千奇百怪,無所不有。說的話也是各不相同。最重要的是,世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這裏一樣不缺。兄弟在,你說。你要說出一件這裏找不出的東西。我就服你。”
子正正要說,走過來兩個高個子女人。都是高鼻梁,藍眼睛,頭發卷曲發黃,海通天哇哇地說幾名話。便拉起一名女子手親了一下
子正怒氣填胸。差點沒喊出來。乾坤朗朗,他竟然如此輕佻,調戲這位女子。他眉頭緊皺。正要發作,卻看見那名女子非但沒有生氣,反笑得花枝亂稟。又嘀咕這異域女子怎麼一點不知端莊持重,他正想得出神,忽然臉頰一熱,挪名女子抱著他用臉頰搵了他一下。他嚇得一下子跳起來。他自幼便讀讀書禮儀。深知“不字禮,無以立”的道理。這“男女乃禮教之大防”“男女授受不親”“嫂溺,叔可授之以手。”他初次和這位女子相見,那女子便搵之以臉了。
他哪有不驚之理?
那名女子也被他嚇得臉色發白,海通天嗚哇嗚哇說了幾句話,她們便走了。
海通天望著子正驚魂末定的樣子,哈哈大笑:“這裏有個原因,你不知道。她們剛才用臉頰搵你是和你打招呼。和作揖,萬福是一個道理。”
子正實在不敢相信竟有這種禮儀。心說蠻夷之地不服教化,果然不虛啊。
“走吧,子正。咱們上船。”
子正和海通天來到一艘大船前。那艘大船分三層,桅杆也是三個。中間高兩邊矮。船頭一個大獸頭,麵目猙獰可怖。子正仰頭看著這個龐然大物。深深地吸了口氣。
海通天帶著他上到最頂層。子正看著寬大的甲板,心說就是在這裏踢踢球也不成問題哈。船頭挑著一張三角大旗。被海風扯得獵獵作響。那麵錦旗鑲黑邊,大紅底。鐫著::“通天”二個金黃大字】
子正望著洶湧澎湃,無邊無跡的大海不禁想起當年曹操《觀滄海》中的豪言壯語。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果然是抑揚河漢天地,平吞日月山河。”
“此時他壯懷激烈,豪氣頓生。胸中一股熱血麵奔騰不息。
”海大哥,有酒嗎?今天你我盡情暢飲,喝它個一醉方休。如何?”
“好!兄弟,難得你有興。大哥便舍命陪君子,來啊,把最好的酒抬上來。”
那夜,他們談天說地,酒到杯幹。忘卻了家仇,海通天撇開經營,他們隻是單純地在喝酒。不管對麵坐的是敵人還是朋友。
子正喝得伶仃大醉。吐得滿地都是。兩個水手把他換到一間房間。關上房門。
次日醒來他頭痛欲裂。他推開門,隻見海上金光萬條,波光粼粼。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海通天站在船頭吹著海風,看見子正醒來便走過來道:“兄弟,昨天你喝得太醉。嘴裏胡話連篇。”
“哦?我說什麼了?”
“我隻是聽到什麼蘭秀,菊芳。是你的兩個相好嗎?”
“不,不是。大哥千萬不要誤會。隻是這件事兄弟不便細說。”
他和兩位師姐生活一年,整日嬉笑打鬧,同門感情深厚。自然會想念。
“兄弟既不願說,做大哥的也不強求。兄弟,你在這裏隨便轉轉。有什麼需要就和他們說,大哥還有點事就不能陪你了。”
“大哥事務繁忙,不必客氣。”
海通天點點頭,轉身走了。他沿著樓梯下到船艙最底層,左右望望風四下無人,就沿著那條漆黑過道走到船尾。
四節
“屬下海通天,參見大人。”
他說完這句話,一扇小門“吱”地一聲打開了。屋裏透出昏暗的燈光。海通天躡手躡腳走進去。垂手拱立在那裏。
屋子隻放著一張木桌。三條板凳。一個身穿黑袍,頭戴烏沙的人端坐在板凳上。他的指節暴起,顯然是經常使劍致。屋子角落裏站著一個人,隻能看見他黑亮的眼睛。
“怎麼現在才來?”
“屬下昨夜多喝了幾杯,便起晚了。大人莫怪。”他哪裏是起晚。他早就起床想了對策。
“督主派我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是,大人吩咐便是。”
“一年前,王家那件事你功勞不小。幾乎把所有該殺的人都撮合到了一起。我們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督主的計謀好。屬下也隻是奉命行事。”
“作為回報。督主費了不少功夫討好廣州、寧波的船舶提舉司才對你的商船不收關稅。而且,海盜也從來末動過你們的貨。”
“是,是。督主對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沒齒難忘。”
“可是當年督主欠下清啟一個人情至今末還,大人知道你知恩圖報,如今給你一個機會報答。你可要好好珍惜。”
“是,大人請講。”
“你這艘貨物送給他。”
他說著向角落裏站著的那個人指了指。
海通天聽到這句話,兩腿一軟便跪在地下。“親爹,親娘”亂叫。比殺豬還難聽。
“小聲點,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
“大人,這船貨物是小人的全部家當。不是小人不肯。實在是一旦送出小人便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這兩袖清風。”他說著抬起雙手甩甩寬大的袖子。
“你說這話我都替你害臊。你的袖子裏一天不知道要裝進多少又髒又臭的銀票。袖口也沾滿了銅臭,還能有清風。”
“大人說的是。小人要是將這船貨物送出去。袖子裏連銅臭都沒有了。”
“巧言令色,掌嘴!”
海通天左右開弓,自己打了自己幾個巴掌。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商號遍布全國各個口岸。還在乎這點貨物。”
“大人不知,小人為了這船貨投進了全部家當。各個商號也都抵押在了錢莊。全靠這船貨盈利。”
“那你是不同意了?私逃關稅可是個大罪。”
“小人明白。不過,勾結倭寇,結黨營私,,殺害朝廷命官、、、罪名恐怕了也不小。”
海通天小聲道
“大膽!你敢威脅我!”
“小人不敢威脅大人。隻是若是大人把小人逼得無路可退,小人、、、小人也隻能鋌而走險了。”他說這句話時已是汗如雨下。
“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你殺了我也沒用。”
“如何見得?”
“這船貨物船上的每個人都有份。就算小人、、、小人死了。也難免兵刀相接、魚死網破。”
“好啊,原來你早有準備。我韋英算是見識了。”
那個黑衣人忽然從角落中走出來,神情冷漠。淡淡道:“既然他不萬象更新給我們,我們就自己取。”
韋英笑道:“即使這樣麻煩點。可他不識抬舉,又有什麼辦法。你放心。我會讓這一帶的公船避開的。”
“既然大人這麼有把握,不妨試試。”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充沛,與剛才唯唯諾諾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好,算你有種。你要是能活著上岸,我韋英跟你姓!財迷心竅的狗東西!”
海通天獰笑一聲道:“那大人估計要叫海英了。”
語氣傲慢之極。
海通天心說我本想在督主麵前告清啟一狀。沒想到督主早yi8將我這船貨物送給他。把我當成了甕中之鱉!也太小看海某人!他一掌擊打在木桌上,木片橫飛,散落一地。
他快步走出房門,上了最頂層船艙。拿出一把精致的鑰匙,插入一扇鐵門中。齒輪“咯吱”幾聲,那扇兩尺厚的大鐵門便打開了。。
屋子裏站著兩個人,風海通天進來便躬身行禮。
“怎麼樣了?”
“大哥,都整理好了。”
“嗯,你說來我聽聽。”
“寶石已分類好。貓兒綠、祖母綠、石綠、北河洗石、多則鑽、紫英石、甘黃玉都在這裏。從澳門帶來的龍涎香小人用特別的布料包好了。保證水不能浸,火不能焚。”
“很好。一旦打起來船可能很快就要沉。我們趁亂拿著寶石,香料逃走,片刻也不能耽誤、”
“是,小人明白。”
海通天鎖上房門便走出來了。
晚上,海通天與子正說了倭寇如何殘暴、如何劫掠民財、沿海居民如何民不聊生。
子正本就書生意氣,聽他這麼一說不禁眉頭一皺,拍案而起。他從小受父親影響。感情難免激烈,此時他真想撥劍而起、割裂浮雲、剿盡倭寇。安邦富國之後名垂青史。此生就無憾了。
他想到這裏,意氣風發和海通天談論如何有破敵。海通天隻是冷笑不語,心裏暗暗得意。
當年他家人慘遭殺害,當他得知消息後便深浸在無盡的悲痛中。他深知廠衛勢力權勢遮天,決非一日之力便可摘除,需要從長計議。因此,當他知道家人被殺消息後也沒有做出多少激進魯莽帶來,隻是暗暗悲傷。所以他也不是一個一味意氣用事的書生。子正聽完海通天的話,怒氣填胸,難以平息。他直到最底層船艙,一個人在那裏踱來踱去。
一腔怒火難以發泄。看見一個個圓木桶,他兩手抱起一個木桶在空中亂舞,最後重重地甩在地上。
五節
“卡!”一聲,那隻木桶碎裂,裏麵竟滾出一個女子。
一頭烏黑細軟的長發散披在肩上,合中身材,穿一身粉紅裙襖。
子正望著這個女子吃了一驚!險些叫出來。
剛才自己竟舉起一個女子在空中亂舞,完了還重重地摔在地上?實在是冒犯之極,可他實在是出於無心、
心說姑娘你不在閨房裏沒事梳梳頭,作作畫、順便閑得實在無聊的時候再練書法的同時搞搞詩詞文學創作。你倒是躲這裏是個什麼意思?啊?
好壞名女子也嚇得麵如土色。雙手背在後麵呆呆地望著他。
忽然子正聽到背後生風,便知道有人拿刀砍了過來,他生怕那人會一刀砍向那名女子,回身格擋已來不及。他往地下一滾,抱起那名女子滾在一旁。可還是棋慢一招。他的背部已被劃出一道血痕。
子正放下女子,人個箭步衝上,那人提刀橫削,子正縱身躍起,足尖一點,便落到了那人身後。那人大椎穴一麻便軟臥在地。
子正跑到女子麵前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那名女子不答,隻是歪著腦袋癡癡地望著她。
她的眼神脈脈含情,清亮澄明。
隻要你與她的眼神交接一刻。
任你百煉之堅鋼,亦化為繞指之柔情
任你澎湃之江濤,亦化為涓涓之細流。
她的眼神實在是矛腸化骨,勾魂攝魄。
子正看著她,感覺自己就要溶化一般。他也呆呆地望著她。
什麼“非禮勿視”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為何要抱我?”那女子望著他問道。
子正心說啊我要不是為了救你我、、、你看我像那種猥瑣的紈絝子弟嗎?拜托小妹妹,你母親沒告訴你沒斷奶不要出來亂跑?
好吧,我現在是沒有主動權了。這種事情也我是說不清的
“適才事出緊急,隻有如此才能救姑娘,剛才多有冒犯,姑娘見諒。”
“他要殺的是你,又不是我?”
“什麼”
“你認得我嗎?救我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想讓我給你做什麼?”
子正聽她話鋒尖利,出語如此勢利,心裏已涼了一半。正然道:“見義不為,無勇也。所以才出手相助。別無他求。姑娘不必擔心。”
“風義不為?什麼意思?以是什麼道理?”
子正心說她不會是個、、、我解釋的這麼通俗易懂你都聽不懂?
他在心裏為這個容色美豔的女子小小的惋惜了一番。
“姑娘若是不棄,我說給姑娘聽?”
那女子打了一個響指,道:“你講”
看她是個二的分上出於人道主義的同情我還是給她講個故事便淺顯易懂。
“漢朝孝元帝有個昭儀,名叫馮婕妤。有一閃次皇上到虎園參觀兩虎相鬥、後宮所有的美人佳麗了也都跟著來了。
他們正看的入迷,一隻老虎突然從園中跳出,直撲皇上。左右妃子,美人嚇得一哄而散。馮昭儀卻跑過來擋在老虎的麵前,事後皇上問她:“你為什麼要變樣做?”她說:“臣妾聽說猛獸隻要逮住一個人便不會再去追其他人了。臣妾恐怕那隻猛獸傷到皇上因此擋在皇上麵前。”
“這就是勇而慕義”
他心說這個皇上也太窩囊了,看什麼兩虎相鬥啊?就這膽子還不如去看兩隻有人蓄無害的小白免津津有味地吃著青草不是更可愛,更溫馨嗎?不能看就別看,出來丟人。
“嗯,故事挺有趣。”
那女子躊躇一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王,名子正。”
“敢問姑娘芳名哪?又為什麼躲在木桶裏?”
“我叫、、、、我也不知叫什麼名字?我沒有名字?”
他聽完這句話,絕望地歎息一聲,心說這是二姑娘無疑了。
“我、、、我沒爹沒娘是個孤兒。”
“我看你有趣,不如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小妹妹啊?這名字也是亂起的?如吧,反正她也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我就動動我的錦心繡口送你一個嘍。
他定定神道:”姑娘若真沒名字,在下給姑娘取一個便是,希望不要唐突佳人。敢問姑娘高姓“
女子四下張望,看著牆角放著的木材道:”我姓梁,梁木的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