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院壩邊上,腰粗的老梨樹默然靜立,陽光穿過樹冠落下,一地斑駁光影。樹下繡架前,穿著粗布大圍裙的少女全神貫注飛針走線,仿佛忘了周遭的一切。
“大姑娘!”院門處的人看了許久,笑著出聲。
蘭初雪回過頭,見一名身著素綢衣裳的婦人朝她走過來,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名沒總角的小丫頭。恍神片刻,她記起了這名婦人,是蘭大太太周氏房裏的管事媽媽,好像姓冷,當日周氏去順慶時,這位冷媽媽也跟著去了。
她將針線仔細收好,怕穢物汙了繡麵,拿白色粗布將繡麵遮上,這才站起身來,揚起燦爛的笑容,“冷媽媽,大伯父和大伯母已經到家了麼?”
薄如蟬翼的紗麵上,撫琴少女栩栩如生,連耳垂上芝麻粒大小的朱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雖隻驚鴻一瞥,還是讓冷媽媽驚訝,“大姑娘的繡藝,果然名不虛傳!”見蘭初雪隻是淡然一笑,沒有麵露傲色,也沒扭捏作態的謙虛,她對這位大姑娘多了幾分好感,“大老爺和大太太午時進的家門,兩人惦念大姑娘,顧不得梳洗便吩咐老奴來接大姑娘回去相見。”
“冷媽媽也是才進家門就到莊子上來了吧?真是辛苦了,請媽媽稍後片刻,我換件衣服就隨媽媽回老宅。”蘭初雪笑道,吩咐聞聲走出來的青黛給冷媽媽上茶。
冷媽媽客氣一番,隨青黛去了廂房。
蘭初雪則親自將繡架搬回房中,換了身鬆江三梭布做的夏衣,讓陸媽媽將她頭發散開,重新梳了雙螺髻,才帶著陸媽媽與冷媽媽同回老宅。
幾人從大門進去,一路碰見許多粗使婆子往賞春院抬東西,各自忙碌,卻又井然有序,無人高聲言語,也無人東奔西走。
賞春院上房外靜悄悄一片,隻有幾個小丫頭捧著熱水進出。
“老奴進去通稟一聲,大姑娘稍後片刻。”冷媽媽看著蘭初雪滿是歉意地笑了笑,“正整理從順慶帶回的箱籠,到處亂得很,實在不便請大姑娘去穿堂吃茶。”
蘭初雪道:“我在這裏站一站就是了,冷媽媽忙去吧。”
冷媽媽施了一禮,這才走了。
見四下無人,陸媽媽悄聲道:“大姑娘,您別太擔心,大老爺行事公平持正,大太太素有賢名,知道您的處境,定不會因巧手賽的事情為難您的。”
“我沒擔心。”蘭初雪道,得知大房夫妻要歸家時,事出突然,她沒心裏準備,心裏才會覺的煩亂,但時隔半月,她早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見陸媽媽顰眉不信,她笑說,“媽媽沒瞧見冷媽媽方才對我的態度麼?客氣又周到。她久在大伯母身邊,大伯母的心思她摸得最準,若大伯母厭棄我,她對我又怎會是笑臉相迎?”
宅門裏最不缺踩低捧高之人,這點陸媽媽哪裏不知,聞言一想真是這個理,鬆了口氣,末了不無傷感地歎道,“老奴枉活了這把年紀,看人看不清,行事又愚笨,一點都幫不上大姑娘。”
蘭初雪拍拍陸媽媽的手,“媽媽快別說這話,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