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色才放出一縷亮光,蘭初雪就已經穿戴整齊,坐在簡陋的妝台前由陸媽媽替她梳頭。今日是三月初十,三皇神會巧手賽的日子,為了這一日,她早起晚睡,每日坐在繡架前飛針走線。
“大姑娘真漂亮。”望著鏡中柔美嬌豔的臉,陸媽媽由衷地讚道,隻是目光落在烏黑油亮的雙髻上,她不由皺了皺眉,“二太太這兩月不曾短缺大姑娘的吃穿用度,加上大姑娘畫繡稿掙下的,咱們攢了三十多兩銀子,不如今日進城時,大姑娘添兩支珠花,再順便買些胭脂水粉吧。大姑娘打扮得實在太素了,哪像個正是如水年華的小姑娘?”
蘭初雪笑眯眯地聽著。
大姑娘該添置衣物了,大姑娘該歇息了……林林種種,陸媽媽每日總會嘮叨幾次,但蘭初雪從不嫌煩,便是心裏不認同,也總是認真的聽著。每每這時,她總是會想,若是那****聽了老媽的話,乖乖待在家中,是不是就不用來這裏?是不是就可以像從前那樣,伏在老媽膝蓋上撒嬌,與比她年長八歲的姐姐搶東西吃?對於另一個世界的家人,思念之後,是滿心的愧疚。
“大姑娘?”病好之後的大姑娘性子變了不少,陸媽媽好些日子才適應,此時見蘭初雪笑而不語的模樣,就知道她根本不曾聽進去,“您就聽老奴的吧。”
“那就買兩支珠花吧,胭脂水粉就算了。”蘭初雪還從未去過首飾鋪子,她想去看看與金二太太鳳簪差不多的簪子到底值多少銀子。
願意買珠花也總比一樣不買好,陸媽媽聞言喜笑顏開。
這時青黛送了熱水進來。青黛與嫣紅,就是錢氏送來莊子的兩名小丫頭,蘭初雪見兩人還算乖覺聽話,慢慢地便讓她們接替陸媽媽做些洗漱掃灑的雜活。而五嫂子等人,因開銷實在太大,一月期滿後蘭初雪便沒有接著雇傭。
梳洗了之後,嫣紅送了早飯進來,一碗玉米素粥,一碟小菜,兩隻鮮肉包。依舊很簡單,可比起初來時吃不飽的情形,不知好了多少。因嚐過饑餓的滋味,蘭初雪養成了不浪費飯食的習慣,很快將飯菜全部用完。
她與陸媽媽出門時,車把式程大頭已經將馬兒喂飽,等在院門外的土路上,見蘭初雪,他殷勤周到地擺了腳凳。老宅車馬房有十人,誰也不願意來莊子上,在不得二太太喜歡的大姑娘跟前當差,獨獨他老實,又得罪了二太太身邊的紅人肖管事,肖管事趁機將他趕到了莊子上。初來時也暗自怨天尤人,後來見大姑娘好相處,從不打罵下人,比起在老宅受排擠的日子來不算太壞,也就安安心心地在莊子上住下了。
馬車在德春繡坊外停住,早已等候在此處的桑樹迎上來,含笑說道:“大姑娘,洪師傅已經去三皇神會,他走時留下話,讓您去他刺繡的小院靜候消息,您的繡品得最後才展示,那時他再讓人來請您去。”
“好。”接觸得久了,蘭初雪對洪進財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洪進財是典型的麵冷心熱,就像今日,洪進財是巧手賽的評判,十分忙碌,可洪進財還是記著讓桑樹留下等她。
安頓好蘭初雪兩人,桑樹撓著頭,滿是歉意地衝蘭初雪笑,“大姑娘,我想去三皇神會瞅瞅熱鬧,您也知道我盼這一日盼了好久。”
“去吧,不用管我。”蘭初雪笑說,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平日跟著不苟言笑的洪進財,得拘著性子過,好容易得這麼個出門的機會,若去不成,估計桑樹得鬱悶整整一年。
桑樹聞言樂得蹦了起來,轉身往外跑,走了一陣,又折了回來,笑嘻嘻地道:“大姑娘無需擔心,昨日大姑娘送座屏走後,東家與洪師傅都誇大姑娘的座屏繡得精美,我當時就在邊上,聽得真真的。大姑娘不知道吧,我跟著洪師傅幾年,還從沒見他誇人呢。”
自己真有那麼緊張,連桑樹都能看出來?蘭初雪摸摸自己臉頰,嗔道:“油嘴滑舌!再不走就趕不上了。”卻又忍不住笑起來。
“真的,真的,我的話比真金白銀還真。”桑樹一路嚷著跑了出去。
陸媽媽含笑道:“洪師傅一走,桑樹這小子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
蘭初雪笑笑,端著茶盞,用蓋子慢慢撇茶沫。在洪進財的指點下,她的針法技巧進步神速,可除了洪進財外,能成功讓錦州府其他繡藝大師側目麼?想著想著,她的手心浮起一層汗。兩世為人,學刺繡十七年,這是第一次將繡品呈現於眾人之前,她怎麼寬解自己,還是忍不住緊張。
陸媽媽雖不讚同蘭初雪去參加巧手賽,可見蘭初雪盯著茶盞不語,她還是心疼,“要不,咱們也去三皇神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