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蘭初雪梳洗完畢,坐上陸姑姑雇來的驢車,帶著兩個孔武有力的婦人一路往府城去。
錦州府多山,蘭初雪養病的莊子就在山中,初出莊子,遠山疊翠,藍天白雲,景致十分好,隻是山間小路車馬難行,驢車顛簸得厲害,抖得她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生怕一個不小心跌落車下,根本沒心情去欣賞美景。
好在山路隻有不足兩裏,驢車上了官道後漸漸平穩,蘭初雪這才得空留意周遭情形。官道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男女老幼皆有,其中不乏穿戴整齊的年輕女子,或是與家人同行,或是與同齡女子作伴,個個神情十分悠哉,看樣子這時代對女子不甚嚴苛。這讓她很是高興,將來想出門應該不難。說來,大楚不同於蘭初雪前世所知的任何朝代,看著民風似唐朝,再看衣飾,又像明朝,似是而非,一時弄不明白,她索性不去深究。
“陸家嫂子,你怎得滿頭是汗?莫不是病了?”一個與陸媽媽同坐車轅的婦人突然道。
蘭初雪坐在青布車廂內,聞言放下車窗的竹簾,探身撩開車門的布簾,果然見陸媽媽臉色發白,光潔的額上泛起一層細汗,她心裏一緊,忙道:“許是晨風涼,媽媽坐在車轅上受了寒,媽媽快進車廂來坐。”
兩名婦人附和,也跟著勸陸媽媽。
陸媽媽見蘭初雪一臉憂色,想了想,彎腰進了車廂。
蘭初雪扶著陸媽媽坐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不燙。媽媽覺著哪裏不舒服?”
陸媽媽笑笑,抽出腋下的帕子拭汗,“大姑娘不必擔心,老奴身子無礙。隻是坐在車轅上,便想起了三老爺和三太太,心裏難受罷了。”
蘭初雪默默握住了陸媽媽的雙手。她重生後,原主的事她都記得,自然也就明白陸媽媽這話的意思。原主的父母,也就是陸媽媽口中的三老爺和三太太,在前主十歲時,一同押貨去京城,不料大街上驚了馬,雙雙喪命於馬蹄下。一同前去的還有陸媽媽的丈夫,也沒能幸免。出門的是三個大活人,歸家的卻是三具棺材,任誰也接受不了。
好一時,陸媽媽壓住心裏傷心,“看我,又提這些引得大姑娘傷心。”
蘭初雪緩聲道:“逝者已矣,這事已過去三年,媽媽忘了吧。”
這還是大姑娘頭一次說放下的話。陸媽媽看著蘭初雪,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到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車夫的話從外麵傳來。
蘭家出自惟陵,卻為方便經營繡坊,幾代之前就不住惟陵,而是在府城建了宅子定居。不僅蘭家如此,同樣以繡起家的浣溪金家和兩川侯家,如今也居住在府城。
蘭初雪要跟著陸媽媽下車,陸媽媽攔住,滿是憂色地看著她,“老奴一人進去,大姑娘就近逛逛,老奴一會再去尋大姑娘就是。”本是早做好打算的,可臨到門前又不放心。
蘭初雪知曉她的心思,笑笑,緊握陸媽媽的手,當先跳下車。
陸媽媽隻得跟著下車,吩咐車夫在外麵等,自去叩門。門房見陸媽媽,眉頭一皺,極是不耐地說道:“怎得又是你?”說著,雙手用力,預備將門關上。
陸媽媽急忙用手擋住門,罵道:“瞎眼的東西,大姑娘在門外,還不快出來行禮!”
門房這才發現陸媽媽身後站著三人,大刺刺地掃了眼蘭初雪,到底不敢繼續關門,慢騰騰地將門打開一扇,頭一低算是施禮,“大姑娘回來了?”
狗眼看人低,說得就是這種人。蘭初雪看也不看門房一眼,招呼陸媽媽三人往裏走。
這樣的情形出乎門房意料,他愣了一愣,慌忙跟上去,“哎呦,大姑娘你可不能往裏闖,容老奴去通稟一聲,你再進去,可好?”
蘭初雪停了步,似笑非笑,緩聲問:“闖?我回自己家,怎麼就成了闖?還有,我回自己家,無須知會任何人!”蘭家雖無長輩,但不知什麼原因,三房人同居一處並未分家,大房在外為官,隻有一子蘭楓住在老宅,三房夫妻過世,蘭初雪則住在莊子上養病,所以,老宅算得是蘭家二房的天下。但既然沒分家,那她此番來,就是回家,而非做客,自然無需什麼通稟。
門房找不出話來反駁,隻得看著蘭初雪一行人施施然離去。怪道,大姑娘病了一通,竟然伶牙俐齒起來。站了一陣,趕緊去抄近路去報信。
蘭家世代為商,家資豐厚,老太爺那一代捐了官,改了官籍,到這一代,大老爺蘭錦程是同進士出身,領了順慶知縣一職,雖在進士麵前低一等,但比商人高了不知多少。蘭初雪一路行來,雕鏤畫棟,亭台樓閣,花草樹木相映成趣,富麗堂皇中不乏清幽,與她所住的莊子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到沒人處,陸媽媽小聲說道:“雖二太太可惡,可她到底是長輩,大姑娘這樣不管不顧,傳出去,不知內情的人少不得要說大姑娘不敬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