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懺悔(2 / 3)

他一直以為這幾年的江湖磨礪早已將這種愧疚與自責磨成了灰,沒想到灰燼一經粘合照樣讓人千般痛苦萬般鑽心。尤其見識到江湖中人的冷血無情,出爾反爾後,他才真正認識到自己失去了怎樣一位摯友!尤其見識到武林這般紛爭無休,相互傾軋栽贓後,才意識到這茫茫江湖夭折了怎樣一名不出世的豪俠俊傑!以致時隔多年後,隻有兩麵之緣的機抒二生仍然對他印象如新!惋兮歎兮,故人已逝,明若甚至都未來得及娶妻生子,未來得及教授其他人他自創的虛子劍陣,就在那樣輝煌的年紀黯然隕落,自己卻沒能繼承他的一星半點衣缽,這叫他重回故地,麵對此時此景,如何不汗顏,不扼腕長歎,不愧疚難遣!

小師叔聽完他的陳述,淡淡一笑,語氣仍然有些落寞,隻是想不到她花樣年紀對人心如此洞察:“你師兄的死的確令你悲痛,但更令你愧疚自責的應該是,你覺得這江湖上能做到像他那般深明大義又滿腹才華的人少之又少吧?”

修辭聞言驚訝的看著她,有好半響沒有說話,若不是她一言道出,恐怕連自己也察覺不出來這層意思。兩人騎在馬上彼此互相望著,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理解,修辭長長的歎了口氣:“的確,我這幾年闖蕩江湖,受了不少罪。這偌大的江湖上至盟主下至門人我一一領教過,可就是再也未曾見過像他那樣天賦異稟,熱血忠誠,又嫉惡如仇的豪俠俊傑。再加上,他們一家,除了他,其餘接連慘死在沙洲,最後受我連累,自己也身首異處,葬身在這茫茫山林間,為野草掩埋,日複一日。世人不知道這裏躺著一位什麼樣的人,每日砍柴打獵經過,又可否能聽見他那滿心的不甘。他當年那麼渴望回沙洲協助張議潮大俠,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臨時前那麼不甘的看著我,我也隻敢在一旁站著,看見大火也沒能上前去搶出屍體掩埋,這種愧疚……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才能化解……”

小師叔長時間的凝視著他,忽然一笑,唇齒生香的模樣:“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那****在麻姑嶺血戰盧陌等人的事已經傳遍整個江湖,但人們隻知道你的事跡,見到你本人一定認不出來。因為在他們想象中,你應該是一位孔武有力,身高八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模樣,不曾想,你竟然隻是一介瘦弱少年,遇事甚至有幾分怯弱害怕……”

修辭聽到後麵,越聽越不對勁,皺著眉頭道:“怯弱?害怕?”轉頭一想,之前確實會這樣,紅菱和關大哥也說過他好幾次。後來麻姑嶺一戰,生死場裏淌血歸來,再接著創立綿山派到每日遭魔教追殺,這天下,死且不怕了,還何足為懼?

小師叔收回視線,仰視對麵群峰巍峨聳立,淡漠道:“這就是你師兄們刻下的詩句?”

修辭心裏本來還抱怨她哪壺不該提哪壺的,但被她淡然從容的神色所感,就在那一瞬間,他仿佛頓悟了,自己背負了這麼久的愧疚又能挽回什麼呢?

“是啊。”修辭麵上露出幾分苦笑:“我當年受趙歸元毒打,深受重傷,師兄前來搭救,路經此處豪情頓發之際,刻下這詩句。此事因我而起,又因我而滅,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總算知道現在該怎樣處理那兩尊金佛了……”

小師叔喊了一聲“駕”,騎馬朝前奔去,修辭笑了笑,跟著打馬上前趕去,兩人並駕齊驅,耳旁傳來小師叔了然的聲音:“你莫非想要將兩尊金佛融成金子了購買糧草送去沙洲,資助張議潮將軍?”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師叔是也!!”顧修辭開懷大笑,一切煙消雲散。

後麵趕了一段路,兩人在一處溪邊坐下休息時,小師叔坐在溪邊的大石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溪水流淌,忽然側過頭來笑意盈盈道:“顧掌門想不想知道,為何上次我見那黑衣人胸前的掌印,差點崩潰痛哭?”

修辭看著她,但笑不語:“若是小師叔願意說,自然會當麵道出,若是不想說,我顧某也斷不敢強求。”

小師叔聞言淺笑了兩聲,看了會水麵上的波光:“不知為何,總覺得與你一見如故並非好事,我這人喜歡先苦後甜,不喜歡先甜後苦……”

她轉頭見修辭迷惘的神色,沒有再說話,等過了會再開口時,語氣異常的淡漠:“其實我見你第一眼,我便知你我乃同類,肯定都有過非常痛苦的掙紮徘徊,身上才會流露出這麼複雜而矛盾的氣質。這岐山派本是宴景父母所創,我師傅假意拜師,屠殺了他淩氏一族滿門,竊奪了整個門派,還將年幼的宴景關押在地牢裏日夜毒打,逼他交出淩氏劍譜以及掌法精要。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卻異常嘴硬,屢屢被我師傅折磨得死去活來,也不吭一聲。一****練習迷迭芳蹤,跟蹤師傅想要在他麵前得意一番,沒想到無意間撞見此情此景,頓時難以置信,左右搖擺,不知如何自處。由於我幼時曾被囚百毒穀,深諳藥理之事,所以每次師傅將他折磨得臨死之際,我又忍不住偷偷煉藥將他治好。再後來我趁師傅不注意,將人給偷了出來,藏在暮山一處山洞,那時他可能受盡磨難,拚命求生存,對我百依百順,生怕我扔下他,我又覺得他年幼且工於心計,指不定哪日養虎為患,連累整個岐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