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乾等人聽到此話老淚縱橫,本以為顛簸半生可能要潦草度日,想不到中年跌倒穀底後還能再次創立門派,他擦了擦眼淚道:“修辭,師傅想過了,就叫四方門,任他趙歸元如何強詞狡辯,我們才是真正的四方門。”
曾霜草忍住滿腹的辛酸與激動,啞著嗓子道:“趙歸元這些年借著四方門的名號幹了這麼多壞事,若是這些爛賬以後都算在我們頭上,怕是會惹來無窮無盡的禍事,不妥不妥!”
李寂讚同道:“是啊,現在四方門的名聲已經被趙歸元敗壞殆盡了,我們這個時候重新立這個名號怕是自找苦頭吃。”
幾人為名字的事你一言我一語,絲毫不想讓,梁乾提議幹脆就叫龍吟門,曾霜草二人不同意,又是苦苦爭論了一番,喋喋不休。
修辭一直靜默的坐著,忽然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站起來走了幾步,緩緩道:“就叫綿山派吧。”
“綿山隔這裏有幾百裏之遠,怎麼會想到它頭上去?”梁乾摸摸胡須。
“修辭這想法不錯,綿山確實適合隱居,那裏離秦燕巢比較近,附近又毗鄰著四大門派,晾他殺羅教也不敢在正道人士門前撒野!”
修辭苦笑了聲,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綿山,隻是小時候益深誣陷我明若師兄的時候用個這個名字,我突然想到了,可能這也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修辭背對著幾人,語氣中透出淡淡的蒼涼,許久,朝前走去。
幾人連趕了將近半個月的路程,到達綿山之時見四周一片荒蕪,雜草叢生,不遠處樹林時不時刮來龍卷風,攜帶的落葉每次皆是到一處荒殿旁邊即止。
梁乾默眯眼打量著四周的山脈,語氣深沉道:“那龍卷風幾次刮到這裏就停了,說不定這裏是塊風水寶地,我們幹脆就在這裏安營紮寨。”
“這都荒落成這樣了,還風水寶地。”李寂不敢苟同。
曾霜草上前推開殿門,裏麵院子用大塊的石板鋪砌著,中間生長著一棵古樹,大可四人圍,攀枝虯結,森森有綠意,也不知是何樹。側頭一看,見四周恰好有四座廂房,雖然年久失修,蛛網密布,但勉強看得出來當年恢宏的氣象,他高興的回頭看著眾人:“這次我同意師兄的說法,我們銀兩不足,這裏有現成的大殿,為何不用?”
幾人一番打掃,總算是有個庭院的樣子了,曾霜草覺得庭院古樹下應該有個石桌,但一時半會找不到桌子,隻好從不遠處的山上搬來幾塊大石壘砌而成,看上去倒也古樸自然。
起初文冠蘇醒後見到修辭仍然是不冷不熱,過了大半個月後,見他沒有半分動怒的樣子,依舊體貼細致的打理他的生活起居臉色漸漸不似先前難看。剛開始他還會發一通無名火,後來與這群人住的久了,也就慢慢淡了那份別扭和傲氣,偶爾在修辭對著他自言自語的時候答上一句話。
修辭喜不自甚,可惜他再多問的時候,文冠卻是不願意再答。有一日,修辭在庭院中練功,拿了根木枝在原地比劃,被文冠看見了,轉頭回屋裏拿起闊淵刀,淩空扔給了修辭,修辭一把接住,隨興舞了幾下,刀勢如虹,震得旁邊的古樹簌簌作響。
修辭以為文冠早已經走了,沒想到一回頭他居然還站在原地,修辭收回刀遞給文冠,文冠看了一眼,沒接,邊往回走邊說:“你若不嫌棄這刀有缺口的話,以後留著吧。”
修辭愣了下,單手將刀負於身後,跟在他後麵,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師叔,有件事困擾了我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
文冠目光淡然的看著不遠處的青山白雲,沒有說話,許久才道:“你是想問我當年為何不救明若?”
修辭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淡淡的點了點頭,語氣悠遠:“當年明若是你最得意的弟子,為何那****苦苦哀求你之時,你為何,頭也不回的走了?”這件事是他心裏一直以來的傷疤,倘若不問清楚,恐怕一輩子也難以真正釋懷。
文冠聞言轉過身來,目光深深道:“你與明若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的性子一看就穿,可明若我卻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起初平靜的陳述,漸漸變為一種激動的語氣,中間又夾雜著幾絲幾不可聞的悲痛:“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徒弟學了些皮毛就著急著出師另立門派?有哪樣的徒弟會覺得師傅教的沒用,自己創立劍術在江湖上行走的?”說著說著,因為太激動了,不禁咳嗽了出來,後來沒有自覺的濺出了眼淚。
修辭默然無語,這麼多年的困擾被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腦子裏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他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原來不止是文攜忌諱徒弟青出於藍,他也是,明若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又不懂得收斂,雖然是二人的得意弟子,但也讓兩人暗地裏多了幾分防備,加上益深似有若無的煽風點火,這種情緒就徹底爆發了出來。
那個時候他好不容易贏了木晉一回,興奮的去找文冠,恰好碰到文冠在察看明若新創立的虛子劍陣。當年他誤以為那種目光是驕傲與得意,現在想來,可能是他想錯了。恐怕早在那個時候起,文攜和文冠已經對明若私自創立劍術傳授師弟們有所不滿了。這樣想來,當年文攜聽到益深的誣陷,以他的精明與老練,不可能沒有察覺其中的詭詐之處,但還是選擇了信以為真。這些,恐怕也隻是他換種借口逐明若出蒼南,隻是沒料到後麵明若會中埋伏慘死。
追談前塵往事,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景,如此平靜又如此寂寥,好似前半身就在這幾句話中幽幽逝去了。修辭一聲不吭的摸著闊淵刀,淡淡道:“師叔,你們其實都誤會明若了,他當時創立虛子劍陣並沒有別的想法,隻是想將蒼南派發揚光大,而且益深當年是誣陷他的,我當時受他威脅不敢出聲澄清,所以導致最後鑄成大錯,其實都是我的錯。”修辭說完這番話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本以為當麵向文冠認錯會很艱難,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容易。
文冠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文冠嘴唇動了動,木然的去扶旁邊的欄杆,終究是什麼也沒有摸到,一腳踏空,整個人差點從台階上摔下來。修辭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見他靈魂出竅了般,神遊太虛,神情似悲似喜,他內心長長歎了口氣,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第二天晨餐之時,兩人都心照不宣,閉口不提昨晚之事,隻是文冠對他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讓梁乾幾人分外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