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囚(1 / 3)

一輛警車停在了楊家村村口,下來的是楊二嫂,滿臉笑容,紅撲撲地臉蛋兒酷似熟透了的蘋果。眾人已在村口等候多時,個個翹首待望,好像在迎接打勝仗歸來的英雄。見了楊二嫂從警車裏鑽出來,眾人忙圍上問東問西,有的問有沒有受到驚嚇,有的問有沒有受委屈,更有甚者問了有沒有被那胖警察占了便宜。楊二嫂哪裏會想到有這場麵?眾人擁簇之下便飄飄然起來,真把自個當了英雄。

開車送楊二嫂歸來的小趙本想與楊她再寒暄幾句,但當其站在車門外後看到的卻是眾人擁簇英雄凱旋的情景。小趙噗嗤一笑,兀自無趣地離開了。

楊二嫂在眾人包圍中成功挪到家門口,有說有笑。但見到門口拄著拐杖、臉拉得跟馬臉一樣長的老太太,喧嘩聲便停了下來。楊二嫂一瞧是自己的婆婆,也便將花兒一樣的小臉平展開來,怯生生地道:“娘,您咋出來了?”

楊老太太沒有吱聲,眼睛瞪著楊二嫂,示意其趕快回到屋裏。眾人皆掃了興,各自散開。

楊二嫂坐在沙發上,但見飯桌上沒有一丁點米粒兒,這才想起由於被叫到派出所忘記給婆婆做飯。

“哎呦,俺的親娘哎,俺忘了做飯!”楊二嫂自責起來,趕忙跑到廚房,一陣煎炒烹炸的,弄了幾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楊老太太在屋裏慢慢挪騰著,見兒媳把飯菜端上來,又白了她一眼。抄起筷子指著兒媳的鼻尖兒罵道:“你個不長眼神兒的,以後別給俺楊家丟人,趁著俺家川兒死了,沒人管你,你就出去浪了?”

楊二嫂平日裏經常受到老太太的責怪,尤其是她和村裏的男人說話的時候,老太太尤其憤恨;這也不奇怪,老太太是七十多歲的人,思想難免保守。楊二嫂呢,是個苦命的寡婦,自四十出頭就死了丈夫,自己一個人帶了兩個孩子,除了給水庫打掃衛生還種植了二十畝栗子,有百十來棵樹,又養了些家畜,算是糊弄著把日子過得下來。但終歸家裏缺少男人,讓老太太總覺得全村人都在欺負她們,一看到兒媳跟村裏的漢子打鬧說笑,氣兒就起來了,整日罵罵咧咧;楊二嫂聽慣了也便不放在心上,就當是耳邊的一陣風。

楊二嫂本名叫袁英,是個勤勞能幹的女人,聰明、漂亮;若不是顧著老太太,早該再嫁一處,享些福分。但其心軟,不忍就看著老太太一人窮困潦倒,無人照料。前兩年倒是有幾個媒婆上門說親,十裏八鄉的漢子,與袁英年齡差不多,門戶上也沒用什麼大小。當時袁英是動了心思的,可老太太不願意,將袁英的行李扔出門口,讓其自行離開,以後也別見兩個女兒。袁英哪裏受得了這份煎熬?便無奈地將親事退了,此後再也不論此事。她的兩個女兒還好,年齡都不小了,也都懂事,老大二十多歲,該是找婆家的人了;二妞兒十六七歲,寄宿學校,算是家裏最有學問的人了。

待老太太吃完飯,袁英準備收拾碗筷。老太太摸摸嘴兒,一臉深沉地說道:“川他媳婦,你先別忙,俺有話跟你講!”

袁英見婆婆如此深沉,以往並不多見,也便停下手來,恭恭敬敬地道:“娘,您說,俺聽著呢!”

“趕明兒去給你公公、你男人還有你大姑子燒點錢吧,俺覺得是時候了!”老太太一臉神秘。

“是啥時候啊,娘?”袁英疑惑問道。

“別瞎問了,讓你去就去!”

“哦,好吧,俺今天就準備!”袁英覺得蹊蹺,平日從未見過老太太這樣說話,但為了不讓老太太操心,她也隻好答應下來。

次日一早,袁英挎著籃子,裝了些燒紙供品,匆匆趕到公公及丈夫墳前祭奠了一下;又翻過一座山,找到了大姑子的墳,將籃子放下,見四周無人,正好解決一下尿急。

袁英尿到一半,便聽見後麵的草叢間有些響動,回頭一看,卻是一人走過來。袁英頓時嚇得一哆嗦,趕忙提起褲子,剩下的尿便順著褲管兒流淌出來。袁英乍一看去,這人酷似自己的二閨女,但仔細打量略有不同,但見此人貌樣如花,皮膚白皙細膩,穿著一緊身T恤,下麵一條遮蓋了膝蓋的白裙,一雙明澈的眼睛,細眉朱唇。

袁英見來的是一姑娘,也便放鬆了許多,但雙腿被尿躺下後,熱乎乎地,褲管便貼在了腿上,難受極了。那姑娘看了看袁英的囧相,微微笑道:“是來上墳的吧?”

“哦,是啊,不好意思啊,俺實在是憋不住了!”袁英羞得滿臉通紅。

“沒事,是我嚇著你了。”那姑娘滿臉和氣,“這荒郊野外的,你以後就少來吧,免得有壞人出沒害你!”

“恩,是啊,多謝大妹子。俺是來給家人上墳,燒點紙就走。”

姑娘沒說什麼,隻是朝她微微一笑,輕輕地走向遠處的樹林。袁英見她走遠,忙想褪去褲子把尿水擰幹,但低頭一瞧,兩條褲腿已是幹的,似乎就沒有濕過。袁英頓感奇怪,又將手伸進褲襠,胡亂掏了掏,聞聞手指,竟沒有一絲異味;再看那走遠的姑娘,已經沒了蹤影。

“乖乖啊,怕不是遇著神仙了吧!”袁英自言自語道,趕忙焚香燒紙,朝那墳頭磕了幾個響頭。收拾籃子,趕快回家吧。

袁英顛顛地沿著山路往回走,心裏一直思索著遇見的那姑娘。總覺得有些麵熟,跟俺二閨女長得像,但又比俺閨女長得清秀,怎麼感覺像親人呢?她到底是誰呢?這個時候荒山野嶺地,也不該有這麼一個姑娘啊!

袁英如此思索著奔回家中,給婆婆做了飯後又到水庫打掃了衛生,這才回屋躺在床上。也許是疲憊的緣故,沒用一分鍾,袁英就呼呼大睡起來。在夢中,她看見了自己的丈夫,又看見了公公,但他們都躲著她,不讓她靠近;她還看見了清晨在山野中見到的那位姑娘,慢慢地、笑盈盈地朝她走來,說道:“你跟我來一趟吧,你跟我來一趟吧!”

袁英在夢中跟著那女子走著,她看到了霧蒙蒙的一片水域,問道:“妹子,這是要去哪兒啊?”

“你跟我來啊,快走啊,一會兒就到了!”

袁英聽了那頗有魔性的聲音,兩腳不聽使喚地跟著前去。過了良久,她才見了一堵高牆,灰蒙蒙地,看不清楚,那姑娘又朝她招手,她便跟上前去。隱約見了一扇大門,那門虛掩著,女子站在一旁用手示意她進去看看。袁英透過門縫向裏望去,俺地娘哎,一群老爺們兒赤條條地在大院裏奔跑著,其中便有前日見到的躺在水庫邊上的梁波。

袁英被這場景嚇了一跳,但那女子依然微笑著說道:“你去把他叫出來,去啊!”

袁英哪裏敢去?兀自飛快地向回跑,一腳不慎跌進了泥潭中。

“娘哎!”袁英瞬間驚醒,看看自己已趴在地上,額頭也隱隱作痛,渾身冷汗。

老太太聽了袁英的慘叫,忙走進屋裏,站在門口呆望著。袁英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

“咋了,他二嫂?”老太太問道。

袁英對著鏡子恢複了一下神情,心有餘悸地道:“娘,俺做夢了,忒嚇人啊!”

“啥夢?”

“噩夢,俺都好幾年沒做夢了!”

袁英便將做的這夢一五一十地向婆婆交代了,老太太聽後並無任何反應,隻是拄著拐杖挪騰到客廳的沙發上,許久才問了一句:“上午你去給你姐上墳,遇著啥事了?”

袁英這才恍然大悟,忙說道:“唉,俺把這事給忘了,俺遇著一個跟俺二妞兒長相差不多的姑娘,跟她招呼了兩下,她就走了!”

老太太聽後,臉色凝重起來,沉默下來。兩眼濕潤了,在布滿皺紋的臉上留下兩道淚水。

袁英見婆婆哭了,自己慌忙起來,忙問:“娘,您咋了?您咋哭了?”

老太太不語,隻是用手帕擦擦眼淚,眼睛都紅了。良久,老太太才開口說話:“他二嫂啊,俺對不住你姐姐啊!”

袁英聽得稀裏糊塗地,不知所措。眼見著老太太一頭栽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袁英急了,撲在老太太身上一陣狂喊:“娘啊,娘啊,你可別嚇唬俺,你要是走了,這日咋過呀?”

老太太沒兩分鍾就醒了過來,但氣息微弱,像是動了元氣,叫袁英扶她進屋歇息。

且說梁波被順利地請進了馬家莊----精神病院。醫生在其病曆本上寫的是:幻想症、***癖、狂躁症……

起初,梁波還是很有耐性地跟院裏的醫生解釋,自己並不是精神病,家裏也沒有精神病史。醫生問他的問題也都對答如流。但當被問到為什麼被請到這裏來的時候,梁波便將如何遇到冰冰,如何與冰冰戲耍,又如何與白胡老頭幹仗,後來又被帶到派出所等一幕幕講出來,醫生們彼此笑了笑,便招呼兩個壯漢,強行將梁波拉進了“牢房”。

梁波暴怒地叫喊:“你們他媽這是幹什麼?我不是精神病,快放開我!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在侵害一個正常人的人生自由,快放開我,放開我!”

任他怎樣咆哮,醫生們就當他是一隻不聽話的小狗,將其關起來。

最初的幾天,梁波是沒有自由的,被關進一個隻有一扇窗子、兩張空床的屋子。咆哮過後的筋疲力盡,也使他能夠冷靜地思索起來。但最令他默默不忘的仍然是冰冰。他想見她,他想知道她現在如何,為什麼在他燒掉七色彩紙後出來的卻是一個爺們兒,她到底在哪裏,難道此生就真的無法再見一麵了嗎?

我必須出去!梁波這樣想著:若想出去就必須裝出一副正常人的麵孔,那些老怪物才不會懷疑我;然後小心翼翼地通過測試,我就能出去了;可我為什麼要裝出一副正常人的樣?我本來就是正常人嘛,難道自己真是在精神上有某些不正常嗎?梁波開始懷疑自己。

在昏暗的病房裏,他被限製了自由,隻能看著白牆,幻想著外麵的生活。無聊之際,他拿著牙刷在牆上胡亂畫兩筆,畫著畫著,一個冰冰模樣的女子便貼在牆上,雖然不好看,但總算是有幾分神韻。他看著冰冰的眼睛,笑了。這樣也好,雖然被困在這樣鬼地方,心中有冰冰陪伴也算幸事,每日起來就看牆上的畫,讓其心中稍有安慰。

他發現牆壁上有著許多“前輩們”的大作,有花,有樹,有人,有字,但在牆角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塊塗抹掉了白漆,字被刻在水泥牆裏,無法辨認。他吐口吐沫抹了上去,字跡清晰了,露出幾個小字“撒泡尿就能看到全部的字了”。梁波立刻興奮起來,果真朝牆角撒了泡尿。可讓他失望的是,那些字卻是罵人的,上麵寫道:“別費功夫了,****,好好吃藥,好好聽醫生的話,用不了三年就能出去;否則,這輩子就呆在這裏吧,哈哈哈!”

梁波蔫兒了,蹲在牆角唉聲歎氣,忽然站起身對著那些字狂踢了一頓:“變態,真他媽變態,神經病啊!敢他媽愚弄老子?”

他累了,躺在床上,發呆地盯著天花板。這個時候,他是多麼希望有一本書啊,哪怕是一張報紙也行;實在太無聊了,真要是像牆上所說的那樣,他這輩子不就完了嗎?三年?那時候出去恐怕都成廢人了,更不用說一輩子。更重要的是冰冰,她怎麼辦?會不會想我?現在是不是被那老頭兒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