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春節到了(2 / 3)

“嘟——嘟——嘟——”電話鈴響了。

盧梭拿起聽筒,那邊是一個陌生人:“請問,是盧梭嗎?”

對方不是沈陽口音,普通話比較標準,蠻好聽的。尤其是讀“梭”字的時候,一聲拉的很長,不像沈陽人那樣用輕聲。

“我是。”

“我這邊是帝國理工大學軟件學院招生辦,我們拿到了你的成績,希望你能到我們這兒繼續深造。”

當聽到“帝國理工”四個字後,盧梭立刻心跳加速,浮想聯翩,後邊的話,一點都沒聽到。“難道今年分數線特別低?我考上了,考上了!白哭了,白鬧心,白吵架了。”

他在一個勁的胡思亂想,都沒有回話,對方等的有點不耐煩,就追問一句:“考慮好了沒,願不願意調劑,我還要繼續通知其他同學呢。”

“調劑?什麼調劑?”盧梭很驚訝,不是考上了嗎,怎麼又扯上調劑了。

“調劑到我們軟件學院呀!”

原來如此!盧梭的心一下就涼了。雖然也屬於帝國理工,但軟件學院卻要另當別論。它是特殊時代的產物,這都因為我們的鄰居,那個向來遭我們鄙的印度。雖然該國各方麵全麵落後,但軟件行業卻遙遙領先。通過考察,專家認為發展軟件業,人才第一,所以國家才決定建立這種培養軟件工程師的學院。

必須承認,軟件學院的辦學宗旨是好的,但在我們國家,任何政策執行下去都會變味。軟件學院成了吸金工具,每個學校都爭搶著拿到辦學名額,然後在郊區,或者外省市弄個校舍,拚命招生,瘋狂收費。甚至,某些學校還開設地下班,批量招收個別單位的員工,無需上課與答辯,交錢就給證書。它還是鍍金的天堂,很多分數不夠的學生,掏錢選擇軟件學院,畢業後拿到與高分學生差不多的證書,一般人根本分不清。那些在職員工,為了晉升,掏錢上個周末班,三四年後照樣可以混一個碩士學位。

作為頭批35所軟件學院示範點,沈工從本省的一些二本、三本學校招了一批學生。這些高考成績一般的學生,交了兩萬學費後,躍入龍門,與那些曾經比他們高上百分的計算機係學生享受“同等待遇”。得知這一切後,盧梭內心特別不平衡,沒想到自己三年的辛苦到頭來還不如兩萬塊錢頂用。他以與軟件學院學生在同一教室裏上課為恥,他鄙視這個新生事物。今天,在得到軟件學院拋來的橄欖枝後,他非常氣憤:“管它什麼學校的,都不是好東西!”

他毫不猶豫,拒絕了對方:“我考慮好了,我要繼續考,謝謝!”

“沒關係,你再考慮考慮,也不必急於答複,如果想來的話,到我們學院網站上填報名表就可以了。”

掛斷電話後,盧梭給安妮發了個短信:“貴校軟件學院要我調劑,我拒絕了。”

“這就對了!那什麼破地方,我們從來不承認它屬於帝國理工。要想進去都不要考研,直接花錢就行。就這樣還覺得不過癮,還要四處打電話推銷,真是好無節操,砸自己牌子不說,還給我們學校抹黑,你看吧,用不了多久就得給它踢出去。”一提軟件學院,安妮話就多了,忍不住抱怨起來。

“嘟——嘟——嘟——”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小強。

“聽說出成績了,咋樣?”

“考砸了,336,英語才49。”

小強沉默了小一會兒,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考試結果在意料中,他了解盧梭,畢竟兩個人同寢四年。當得知這個大學期間成績非常一般的同學要考帝國理工的時候,他第一感覺便是不靠譜。然而,他很佩服盧梭的勇氣,因為他自己成績雖然十分優秀,但卻胸無大誌,能讀本校研究生就滿足了。大四的時候,看到那些平時成績不如自己的同學,進入名牌大學深造,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鬱悶,隻能自我安慰:“算了,那些地方花錢多,而且做雞頭遠勝鳳尾。”

聽說盧梭考砸後,他悲欣交集。一個與自己同住四年,前一陣還熱心幫忙的朋友,在追求夢想的路上栽了跟頭,他不可能不跟著難過一下。然而,大學期間不努力學習,工作之後靠自學考入名牌大學,如果這事成真,他真的無法接受。還好,現在他終於欣慰了一些。

“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找工作,再考!”

“還是帝國理工?”

“對!安妮說我考的還不錯,繼續努力希望很大。”盧梭自信滿滿的說。

“靠譜嗎?”

“咋不靠譜?”盧梭被小強質疑的有點惱火。

“邊工作邊考很難。”

“我有336分基礎,隻要再努力多考二三十分就夠了。”盧梭有點不服氣。

“不能這麼算,知識不溫習就會忘的。你考了那麼多次四級,還不是第一次最高?你現在能背下來泰勒公式嗎?”

在小強看來,盧梭繼續考下去實在不靠譜。當然,在第二次考試成績未公布之前,誰都無法下定論,但按常理推測,盧梭不會取得更好成績。所以作為一起住了四年的朋友,小強覺得他有義務勸阻一下。然而,促使他這樣做的真實原因是妒忌,因為他已經定死在沈工,而盧梭還有更好的機會,雖然機會很渺茫,但畢竟還是有的。所以,他才要勸他放棄,否則,他不會心安。

很多生活穩定的人都如此,他們十分看不慣做不靠譜事的家夥,非要勸那些冒險者改邪歸正。其實,他們並非真的好心好意,畢竟別人死活與自己何幹。他們是嫉妒,是恐懼,害怕冒險者超過他們。自己不敢做的,別人也別做。然而,他們卻不願意承認這些,所以總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盧梭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現在也確實想不起來泰勒公式了。

“我比安妮更了解你,你得全力拚上幾年,才有可能成功,邊工作邊考肯定不靠譜。可你家條件也不好,你忍心看著父母賣苦力養著你嗎?我們都二十幾歲的人了,也該給家裏做點貢獻了。”

“那你有什麼建議。”其實盧梭並不想聽建議,他隻是不想再聽喪氣話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掛斷電話,畢竟對方不是自己父母,得留點麵子。

“調劑吧,因為你本科和報考的學校都很好,也許能調劑到不錯的學校,有不少不錯的學校招不滿。如果調劑不到好地方,明年考本校吧,我幫你劃題,找導師。”

“嗯……”盧梭沉默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甘心,但也不能急於求成呀。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不錯的環境,安安心心讀書,把大學四年拖欠的都補回來。隻要有提高,就不算荒度光陰。我讀研後才認識到,把太多時間花費在選拔考試上真沒用。”聽見盧梭不言語,小強說了幾句發自肺腑的話。

“上午帝國理工軟件學院要我調劑,我沒答應!”

“那不是很好嗎?”

“軟件學院呀!花四萬塊錢就能去的地方。安妮他們都瞧不起。你不是最討厭這種不公平嗎?”

“花錢就能去?那每年招十萬人都得擠破頭,想花錢也得靠實力。我討厭的是作弊,這種叫自費生,是正常途徑,我什麼時候瞧不起自費生了?隻要你努力,公費自費都一樣,你高中不也是自費生嗎?安妮瞧不起軟件學院很正常,城裏人還瞧不起民工呢,但哪個民工會因為這個就賭氣不進城了?隻要自己活的好,管別人怎麼想。我們一起畢業的那批軟件學院學生找工作都很好,不比計算機的差。我相信你去那裏的話,要比我混的好,畢竟學校名氣大,在京就業機會也多。”

盧梭被小強說的有些動心,因為他看到了比班上最好的學生有出息的機會。畢竟他還沒有必勝的信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氣,怎能禁得起誘惑呢。他就是這種人,有很強的選擇性障礙,如果隻有一條路,或許他能走的很不錯,可一旦有幾種選擇,他就開始猶豫不決,在糾結中荒廢時光。

他上網查詢了帝國理工軟件學院的相關信息,得到了很多壞消息。他英語不到50分,隻能調劑單證,不轉戶口和檔案,畢業隻有學位證,有些人戲稱為假證。學院在大興,距離本部30幾公裏,根本是兩個世界。一屆招收上千學生,怎麼看也不像正經學校。

更要命的是,不止這一個地方接受調劑,光北京就有好幾家211大學計算機係招不滿,人家都是正規招生,絕無這麼多是是非非。可惜,這幾個地方名氣都不夠大,還不如沈工,讓這個內心渴望別人認可的孩子如何接受呢?選擇,世界上怎麼這麼多選擇!

猶豫了很久後,盧梭還是傾向於去軟院,畢竟學校名氣大,跟別人說起來有麵子。而且,還能通過考研轉雙,提升地位。

再一次,他征詢了家人的意見。母親一聽需要四萬學費,立馬反對:“光學費就要四萬,外加三年生活費,誤工費,得幾年才能賺回來!”

父親這回沒有完全與母親站在一起,在他眼裏,學費和生活費不是問題,隻要這地方畢業出路好,很快就能把錢賺回來。他單位有不少同事花十幾,二十萬托關係給孩子找工作,四萬是小巫見大巫了。但當他得知軟院不給轉檔案和戶口時,便開始擔心起來。他做了一輩子國企工人,雖然國家沒給他任何好處,但卻在他腦中深深的打下“鐵飯碗”這個思想烙印。他最希望兒子能進部隊、機關、事業單位、銀行和大型壟斷國企。在他看來,軟院絕不是什麼正經地方,去了恐怕被騙。

奶奶堅決支持孫子去。這位老人最好麵子,去年,每逢親戚朋友打聽盧梭的情況,為了臉皮,她都要吹噓一番,說孫子聰明伶俐,有把握考上好學校。當得知孫子落榜後,她一直失眠,不好意思麵對親戚朋友。沒想到,峰回路轉,孫子又可以進入名校了,管它什麼學院,親戚朋友們誰懂呀!作為家裏的最高領導,她積極的做大家工作,他告訴孫子大樹底下好乘涼,指責兒子大腦僵化,不願接受新鮮事物,安慰兒媳:“錢沒問題,不夠我拿。”

雖然奶奶極力支持,父母基本同意,但盧梭依舊猶豫著。他四處打探軟院消息,看能否找到支持自己下定決心的關鍵因素,但卻不敢問安妮,因為怕她瞧不起。同時他還在查看其它學校的調劑信息,期待碰到一所名校,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就算有,憑什麼砸到他?其實,他甚至還沒有完全放棄繼續考研的打算,一旦調劑結果不理想,他還會追著那遙不可及的夢。

本來心情不好,應該找小龍女這個知己傾訴一番,可盧梭卻不想讓她看到他無能和脆弱的一麵,他要在她麵前保持男人的尊嚴。其實,當他產生調劑的想法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湖南大學,與小龍女團聚。可惜,這所老牌名校壓根就不接受調劑,他很失望,但隨即又得到一絲安慰:與其在她麵前暴露我的缺陷,還不如保持美妙的距離。

最近,他QQ一直在線,常常找人聊天,排解內心的苦悶。今天,當他刷好友列表的時候,發現失蹤一年多的李衝突然上線了,這是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大學的時候,他們關係最好,經常一起夜談、喝酒和看球。李衝從未瞧不起他的殘疾,他也不認為對方是個混混。可是大學畢業沒多久,這位留級的好朋友管他借了一千塊錢後就消失了。為了這一千塊,母親沒少抱怨,說他交友不慎。他也很鬱悶,在他看來,錢到不是個問題,朋友之間互相幫助很正常。可把你當朋友的人,怎麼會管你借錢後就不辭而別呢?

盧梭盯著顯示器,猶豫了半天。他很想跟李衝聊聊,可剛打幾個字後,又刪除了。“你不遲而別,就沒把我當朋友,再上杆子找你聊,我也太賤了吧。”但他實在是太鬱悶了,曾經,他總愛找李衝訴苦,這回依舊有強烈的欲望。終於,他拋開一切,打了幾個字:“Hi!好久不見。”

與盧梭一樣,李衝也對著顯示器陷入沉思。今天,他比較寂寞,想約個女孩兒出去開心。他已經在聊天室裏勾搭上一個女生,談妥見麵地點,可惜QQ忘了隱身,被熟人逮個正著,心情一下就沒了。

在李衝眼裏,盧梭隻能算作熟人,雖然兩個人關係不錯,但也就在一起喝酒、吃飯、看球和聊天而已。他認為朋友這個稱呼至高無上,不能亂用,大學裏麵,還沒有一個人配得上這兩個字。他中學時確實有一群好朋友,一起喝酒、泡妞、踢球、打架。他們的友誼是通過血與淚培育的,朋友之間親密無比,可以摸有腳氣朋友的臭腳,可以喝有肝炎朋友喝過的水,甚至可以為朋友挨刀擋槍。

上大學後,他覺得周圍人差勁的難以置信,完全無法適應。他看不慣那些從不排隊的素質低下者;看不慣那些整天勾心鬥角的學生會和班級幹部;看不慣那些一談到錢就要拆集體台的小農分子;總之,他看不慣大學裏所有不仗義的人。

他深感孤獨,時不時就抱怨這些看不慣的人與事,經常懷念中學時代的美好生活。這種抱怨和懷念是一種標誌,屬於那些在新環境混不開的人,同時,還是一種冷暴力,讓周圍人非常痛苦。每個人都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才讓他如此難過。結果,鬧的大家都很討厭他。

盡管他將自己的不幸歸咎於環境,始終認為周圍的人都是錯的。但他卻經常感到不安,畢竟他的內心沒有強大到無視環境的地步,當成為異類的時候,誰會那麼心安理得呢?他總是故作堅強,隻有喝多後,才會暴露出脆弱的一麵。有一次,已經喝糊塗的他拉著小強的手,流著眼淚說:“我怕你們瞧不起我。”

確實,班上很多人都瞧不起他。因為大一便降級,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很多人都不敢與其接觸,還有人說這個害群之馬,早就該被開除。幸運的是,他有兩個還算仗義的室友,雖然他們遠比不上中學那些好哥們,但作為熟人處處還很不錯。然而,畢業後他卻做了對不起盧梭和馮靈的事,從他們身上詐走一筆錢後就消失了。做這件事的時候他並非心安理得,也覺得有些慚愧,但因為實在急用錢,隻能犧牲這兩人。在他看來,熟人是可以坑的,畢竟大家是被迫走在一起的,以後誰還認識誰呢?

萬萬沒想到,今天,盧梭這個本應消失的熟人,居然又找上門來。以前,李衝曾經想過類似情景:別說在QQ上,就算麵對麵碰上有如何?我就耍無賴,這個孬種能怎樣?然而,真碰上的時候,他的想法又變了。不予理會,直接下線,這麼簡單的事他卻做不到了。他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渴望,他需要一個朋友,需要網路那邊的人成為自己的朋友,但那個人真的會不計前嫌嗎?猶豫了很久後,他認為需要試試看,如果對方真是勢力小人,再掰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