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你在幹什麼?”他叫道,上衣掀了起來,蓋在臉上。
拉莫夫抓住他的兩隻腳“你不是讓我背你嗎?這就是背啊?”
“放我下來,你這頭蠢牛。”紮斯叫道。
“你說的?”
拉莫夫一鬆手,紮斯立刻像樹上熟透的果實一樣掉了下去。“嗙!”他的脊背和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
“哦,我的腰斷了!”紮斯大叫,幹脆趴在地上不走,非要野蠻人馱他。兩個人哼哼唧唧一直拉扯到太陽西斜,拉莫夫沒辦法,隻得把他扛在肩頭上趕路。他們需要在黑夜來臨的時候找一個可靠的地方過夜。
天黑得很快,太陽迫不及待地沉下西邊的地平線。地麵上的顏色深濃起來,各種物體的影子緩慢拉長,直到覆蓋滿周圍的土地。入夜後的荒野與白天完全不一樣,或深或淺的影子重疊在深諳的天幕下,在吹過的風中抖動,它們有的是枝椏交錯的老樹,有的是繁茂糾結的野草,每一樣事物都搖晃著它們的影子,散播著夜的恐懼。
“都是你,我們今天恐怕要露宿野外了。”拉莫夫邊走邊抱怨,“天黑以後什麼都看不清,想找個山洞、村莊什麼的,要多難有多難。你當了那麼多年兵,連這個也不知道?”
“蠻子,我是當兵的,又不是打獵的。當兵的時候有兵營住,用不著在荒野裏討生活。倒是你們這些野人,應該經常在野外過夜吧?”
被人馱了半天,紮斯的腳痛得好些了。他抬起頭,朝著東麵森林那邊望去。黑影在那裏變得濃重,猶如一堵牆壁,森然屹立。那裏是灰森林西南端的邊界,這片森林自灰山主峰腳下蔓延,跨越冰流溪源頭,一直覆蓋到登蘭城附近。它同南方的幽影森林一樣古老,據說很久很久以前,這兩片森林曾是同一片古老的森林,灰山的鬆鼠甚至可以不間斷地一直跳到幽影森林裏尋覓食物。
“灰影林。”拉莫夫念出一個名字,“灰影林裏有很多秘密,死亡天使說過。”
“我不喜歡森林。”紮斯嘟噥著,“更不喜歡有很多秘密的森林。”
月亮在雲層中穿梭,時不時地露出個臉,大地分外黑暗。
他們避開森林朝著東方前進,越過一溜長坡,前方是一片開闊的河穀地。銀絲帶般的河流在這裏扭過兩道彎,從森林流向西麵的大洋。一些黑點散落在河穀地裏,比周圍土地的顏色略深。
是村莊!紮斯的嘴直咧到耳根,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個這麼好的過夜地點,說不定還有熱氣騰騰的濃湯和烤麵包呢。
“拉莫夫,我們就去河穀地的村莊。”
“村莊?說不定是座死村。”野蠻人看上去並不太高興,“哪有這麼晚了,一點燈火也沒有的村莊?”
“去看看,不看怎麼知道。”
在紮斯的催促下,拉莫夫沿著河邊的緩坡走下去,潺潺的流水聲自一片暗藍的靜謐中來。整座村子就處於河的南岸,隻有十幾戶人家。村莊裏的房屋全都是樺樹木屋,那種特別的白色即使不上漆也很美觀。
靠得越近,氣氛就越不對。
的確是太安靜了,靜得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除了偶爾幾聲淒厲的鳥鳴從河對岸的森林裏傳來,再無其它的聲響。紮斯開始懷疑拉莫夫的猜測是對的,這地方是一座幽靈居住的死村。
紮斯咽了口唾沫,他不想自己麵包和熱酒就這樣成了泡影。還是進去看看,不對勁再出來,反正有這蠻子在身邊,他可是個很可靠的後盾。
他從野蠻人的肩膀上下來,一瘸一拐地走近第一座木屋,這座屋子非常靠近河邊,有一條長長的走道一直延伸到河裏。烏壓壓的窗戶張開空洞的大口,上麵結了一層密實的蛛網,已經沾滿塵埃變成灰色,這裏似乎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拉莫夫,你說的是對的,這是座死村。”
紮斯伸手在走道的扶手上拂過,一層厚重的沙灰黏在手指上。他朝著空蕩蕩的木屋裏探進頭,裏麵陳設完好,一切都按照主人還在的時候擺放,沒有任何移動過的跡象。西南角是一張橡木床,牆上懸掛著獵戶們使用的弓箭和一把精鋼打製的長劍,劍身長約二尺,劍柄上的護皮十分破舊,沾滿汙跡。
紮斯走進去,取下長劍,在手裏掂了掂,平衡感很好,從花紋以及材質上看,這不是一般獵戶們用得起的東西,倒像是貴族騎士的佩劍。
這東西值不少錢呀,得收起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在東麵的櫃子旁又找到一大瓶看上去像是酒的東西,搖動了一下,還是滿的。除此以外,屋子中間的木桌上杯盞如舊,似乎隨時等待主人回來用餐。幾隻木盆中,食物已經風化成灰。
這裏的確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可這些東西為什麼沒有收起來,所有人就像是在瞬間消失了一樣。陣陣寒意掠過紮斯背後。
他把長劍挎在腰間,拔掉瓶口上的木塞,一股香甜的酒氣衝了出來。果真是酒,紮斯嚐上一口,甘甜香醇,從喉嚨一直舒服到胃。要是有些熱菜就更好了,他想,又押上一口。
“蠻子,你也嚐嚐,這是什麼。”他把酒遞給拉莫夫,野蠻人嗅了嗅,露出笑容,然後就像喝涼水似的灌起來。
“的確不錯,很好的葡萄酒。”他喝過後擦擦嘴巴,把酒瓶還給紮斯。紮斯搖了搖,還剩下小半瓶了,他把酒瓶收進背袋裏。
“我們再到別的屋子裏看看,說不定還有些什麼好東西等著我們呢。”他提議道。
兩個人仔細搜索了剩下來的所有的小木屋。同第一座一樣,裏麵絲毫沒有被觸動過的痕跡,一切都保持在主人離開的那一刻。有一間屋子裏,女主人化妝用的鮮花還放在籃子裏,其中一朵被摘了一半。
東西雖多,卻沒有什麼有用的。隻有一捆黴爛的舊皮子還可以當做睡覺時的鋪蓋用,一半的毛都掉了,摸上去像豆渣一樣。
“拉莫夫,我不想在這村子裏過夜,這地方不安心,我們出去找處山洞吧。”紮斯望著整齊而空蕩的村子,心裏像有根刺在紮。
“我也是。”野蠻人變得相當緊張,時不時地扭頭望著那些早為廢墟的木屋,好像那裏隨時會蹦出個什麼可怕的東西來。
月亮鑽進雲層,天黑下來,幾乎不辨方向。
他們朝著村莊的後麵亂石堆走去,那裏的石頭圍欄中間有一座奉獻給真神的小聖堂,還有一片聖堂墓地。漆黑的夜色下,墓地裏的影子重重疊疊,影影綽綽。
“真倒黴,我們怎麼走到墳堆裏來了?”紮斯抱怨道。他隻顧走路,沒有注意到黑暗中影藏著什麼。
腳下突然踩空,紮斯頃刻間摔了個嘴啃泥。“呸!呸!”他吐掉塞進嘴巴裏的泥土,然後衝著站在上麵的拉莫夫吼道:“蠻牛,快拉我上去。是哪個該天殺的挖了這麼個坑,摔死我了。”
野蠻人沒有回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充滿恐懼。
怎麼了?紮斯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他扭過頭,想看看野蠻人究竟被什麼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