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何老人示棘闈異兆安公子占桂苑先聲(1)(2 / 3)

“那位繃公是苦於不解事,不虛心,以致違式犯貼,也罷了;我隻不懂這班人,既是問心不過,不來此地,自然也還有可走,何苦定要拿性命來嚐試?逃得性命的,還要自己把暖昧親供出來,萬目指摘,這是為什麼?”梅公子道:“這又是呆話了,他果然有個問心不過,也不作這些事了。作了這些事,弄到如此,大概也依然還不知什麼叫作問心不過。”莫世兄道:“吾兄這幾句說話,真是一鞭一條痕的幾句好文章。”安公子道:“且莫管他。我在家裏悶了大半年了;這一出場,大家必得聚聚才好。”大家連道有理,才商量怎的個聚法。隻聽至公堂月台上,早喊了一聲下場的老爺們歸號,快收卷了。大家便告辭歸號。這號裏的人,也紛紛回來。

此日安公子交了卷出場,早有人接著,回到住宅,歇了歇,吃過飯。因程師爺急出城望望出場的同鄉,張老又一定要等著同華忠、隨緣兒歸著妥了行李才走,自己便帶了戴勤、葉通先回莊園。安太太到了出場這日,從早飯後就望兒子回家,舅太太、張太太也在上房等著。正說:“他頭兩場都出來的早,這回想也該出來了。”說話間,隻見茶房兒老尤跟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叫作麻花兒的,從外頭跑進來,向華媽媽道:“華媽媽,大爺回來了。”

一時果聽得公子到家,安太太便和兩個媳婦道:“你們倆出院子接接去,這是個大禮兒。”兩個連忙往外走,恰好花鈴兒、柳條兒兩個都不在跟前。長姐兒便趕上道:“奶奶別忙,大高的台階子,等奴才招呼著點兒罷!”說著,便跟著金、玉姐妹迎到當院裏。公子已進了二門,她兩個今日卻得了話了,迎著夫婿,問了三個大字,說:“回來了?”公子忙著見父母,也不及回答,隻略一招呼,便忙著上台階兒。這一忙,把長姐兒一個安也給耽擱了。他進了屋子,見過父母,又見了舅母。安太太雖和兒子不過十日之別,便象有許多話要說,此時自然得讓老爺開談。便聽老爺說道:“回來了,三場居然平穩,很好。”公子隻有答應。老爺又道:“你的頭場稿子,我看過了,倒難為你。二場便宜了你,本是習《禮記》專經的,五個題目,都還容易作。”又問:“三場呢?”公子連忙從懷裏掏出稿子來送過去,老爺看著稿子。這個當兒,太太、舅太太、張太太才問長問短。太太幾乎要把兒子這幾天的吃喝拉撒睡都問到了。公子一一答應。又笑道:“都好將就,就隻水喝不得,沒地方見大穢。”太太道:“那可怎麼好呢?”

親家太太又問:“難道連個糞缸也沒有?”公子道:“倒不是沒有,第一場到了第三天,就難了。再到了第三場的第三天,連那號筒子的前半路都有了味兒了,沒法兒我挨到出了場,才走動的。”

太太嘖嘖了兩聲,皺著眉道:“你聽聽,敢則這麼苦的。”安老爺便道:“然則帶兵呢?成日裏臥不安枕,食不甘味,又將如何?”

舅太太說:“不是姑老爺一說話我就要班文兒,難道出兵就忙得連個毛廁也顧不得上嗎?”老爺隻說:“一個人不讀書,再和他講不清的。”因又問公子,看見幾篇文章,公子一一回答了。老爺點點頭道:“你的頭場文章,幾個相好的也必要看的;閑一閑抄出來,那文章卻還見得人。”太太是聽了兒子在場裏,摸不著好水喝,便問了丫頭們:“怎麼也不曾給你大爺倒碗茶兒來呀?”說著,便叫長姐兒。

讀者,你看這位老婦人,可謂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那知有位慣疼兒子的慈母,就有那個善體主人的丫鬟。太太叫了聲長姐兒,早聽長姐兒在外間應了聲,說:“奴才倒了來了。”便見她一雙手,高高兒的舉了一碗熬得透滾,得到不冷不熱,溫涼適中,可口兒的普洱茶來。隻這碗茶,她怎的會知道它可口兒,其理卻不可解。隻見她舉進門來,又用小手巾兒抹了抹碗邊兒,走到大爺跟前,用雙手端著茶盤翅兒,倒把兩胳膊往兩旁一撬,才透過去。原不過為是防主人一時伸手一按,有個不留神,手碰了手;這大約也是安太太平日排出來的規矩。大爺接過茶去,她又退了兩步,這才找補著請了方才沒得請的安。那個安大爺是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遠遠兒的合著腰兒,虛伸了一伸手,說:“起來,起來。”這才回過頭去喝了那碗茶。那長姐兒一旁等接過茶碗來,才退出來。這段神情兒,想來還是那時候的世家子弟家生女兒的排場;今則不然,又是怎的個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