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廉價的一廂情願(3 / 3)

潘件的意見是,隻要有錢,什麼都好說。廣告費給足了,別說刊登一個版麵,即使刊登十個版麵,他也可以做到。

米妮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

他說,人到中年,美人和美名都已不重要,重要的隻有錢。

啟事刊登了數天,蹊蹺的是:小金仍不見蹤影。

8

藍宇航數日之間一下老了十歲,兩鬢冒出了密密匝匝的白發。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刻,米妮接到了杜曉染的電話。她說:“在電話裏不方便說,老地方見。”

米妮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咖啡館。她坐在一塊明亮的光影裏,四周是寂靜的白。窗外有騎著單車的行人,有正在泊車的來客,還有麵對麵暢談的友人。她喜歡這裏的環境,慵懶泰然,像退休老人一樣閑散,卻安逸。人和人之間,本來就該無需多防備,沒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沒有那樣的深仇大恨。米妮在這段感情中體會不到有益的營養。如果她曾經尖刻地去傷害一個人,現在,她願意變得溫和。

杜曉染一臉的愁雲慘霧,她的短發長了些,蓬鬆有餘,發梢微微外翹,一身寬鬆的休閑白棉布裙,皺巴巴地困住她的幹癟的身體。她挎包的姿態就好象她在逛菜市場,她成了一個地道的偽已婚女人,開始不修邊幅。

她東張西望地進了門,米妮坐在那圈光暈中,朝她揮手。

“你的身長顯了佛光。”杜曉染把頭發攏到耳後。

“你什麼時候成了佛教徒?”米妮對她的話非常感興趣。

“我皈依了。”她朝服務員說:“來一大杯白水,我好渴。”

“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米妮驚訝,她竟然不知道沒有信仰的表妹,突然皈依的事情。她成了佛教徒,這簡直比小金的事情更離譜。

杜曉染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從包裏掏出雜誌社的雜誌,然後熟練地打開尋人啟事的那一頁碼,拇指指著照片上的女人跟米妮說道:“皈依的事情,一會兒再告訴你,走失的是不是這個女人?”

米妮點點頭:“就是她,沒錯。”

杜曉染眨巴著眼睛,一字一頓說道:“那可不好辦了,我今天應書記的要求,去某一棟大廈去送錢,開門的女人就是她。當時她穿著真絲睡袍,連內衣都沒穿,身材比18歲的淩寶漪還要好。我猜想,淩寶漪現在懷孕了,書記就找了她。現在朱家的母女都不知道小金的存在,前幾天的時候,淩寶漪的媽媽給我電話,問書記最近怎麼沒去家裏。我當時急中生智,說書記去開會了。她們這才放過我。”

一口氣講完,杜曉染把擺在麵前的飲料和白水統統喝光。

米妮問:“你知道門牌號嗎?”

杜曉染猶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地把地址交給米妮。

“如果讓書記知道是我出賣了他,他會殺了我的。我和關木一的生活都靠著這份工作,你不知道我們單位的待遇有多好,內褲都報銷!”杜曉染頓足捶胸道。

“你不是佛教徒嗎!你這樣做會有好報的,而且佛教講究慈悲心,你同情藍宇航,就是發了慈悲心。”

米妮趕緊哄杜曉染。

杜曉染尋思了一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樣想就是積極的人生態度。”米妮誇讚她。

杜曉染交代結束,米妮就急著要把小金的消息告訴給藍宇航。臨走,她囑咐表妹:“還沒埋單,你先幫我買了。出來的太匆忙,忘記帶錢包了。”

“到時候要加倍奉還。”杜曉染叫道。

“小財迷!”米妮甩給她一個溺愛的笑容。

9

藍宇航的家座落在城市的西郊,一條斑駁的柏油馬路,胡同旁的牆上站滿了爬山虎,每一簇花都爭前恐後地探出頭。街邊有鬧哄哄玩耍的小孩,還有小狗竄來竄去。米妮注意到,路旁店鋪林立,生意卻寥寥。 女人抱著吃奶的嬰孩,表情呆滯。藍宇航的家門口,有一棵繁茂的玉蘭樹,枝椏鑽進了二樓的窗戶。灰色的牆體上,畫上了醒目的紅圈,圈內是一個驚人的拆字。

藍宇航已坐在水泥樓梯上,指縫中的煙霧懨懨地繞著他的五官。地麵上,散落了四五根抽到半截的香煙殘骸。

“小金在哪裏?”他看到米妮,抑製不住悸動“其實,你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還麻煩你親自跑過來,我心裏不踏實。”他丟到煙頭。

米妮沉吟了頃刻,說道:“不請我到家裏坐坐嗎?”

藍宇航搓搓手,不好意思說:“不怕你笑話,家裏的東西都被那些高利貸砸得差不多了。”他引著她,往樓上走。

“小金喜歡玉蘭花,玉蘭的樹枝長到了家裏,她都舍不得剪掉。”他推開門,米妮一眼就看到從窗子伸進來的鬱鬱蔥蔥。房間裏的棕色桌麵被砍掉了一塊麵皮,露出了傷口一樣的疤痕。凳子落在一起,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家電也都是受了重傷,原樣擺在家裏。

“孩子送回老家,讓她爺爺奶奶照顧了。我們這個環境實在不利於她成長。”他從地板的一盒礦泉水箱子裏,拿出一瓶水來。

米妮接過水,她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其實,很多事情,真相往往是血淋淋的殘酷,不知道更幸福一些。但是對於這種事,他遲早都會知道。

米妮把地址交給了藍宇航,他欣喜若狂。

“我有一句話要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要看開。人生有很多種選擇,有些選擇是迫不得已。有些選擇是你情我願。小金是成年了,她做的事情,或許會傷害到你。她定然也有她的苦衷。”

藍宇航的嘴唇微微翕動。他似乎料到了遂即要發生的事情。

米妮緊緊跟著他,她怕他做出傻事來。

10

小金的居所和舊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淨潔的小區,富庶的環境。藍宇航在電梯上的腿在抖,他背靠著電梯的扶手,好象隨時可能墜入懸崖的恐慌。

他久久按不下門鈴,米妮伸出細長的手指,在門鈴上連按下去。

小金迫切地從門裏探出身子,薄如羽翼的睡衣,垂下來的長發半掩著臉頰,媚眼如絲,鼻翼上夾著一隻閃亮的鼻環,唇上是鮮豔的櫻桃紅,一片活色生香。

看到是藍宇航和米妮,她釋放出來的嬌嗔轉眼化成錯愕。藍宇航本能地想去拉小金的手,小金幹笑了兩聲:“你們來了!”

藍宇航瞥了一眼米妮道:“你等我一下,我跟她說點事兒。”

米妮抿著唇,示意他進去。

小金不情不願地被強拉進去,門轟然關上。

米妮望著光禿禿的門板,累得渾身酸痛。她蹲下去,又起來。為了打發時間,反複做著無聊的動作。房間裏靜悄悄的,並沒有傳出來爭吵。米妮就乘坐電梯下了樓,倒在車裏閉上眼睛,迷糊了一會兒。

她突然被嘈雜聲吵醒,藍宇航在敲打車窗,他喊:“快開門。”

米妮的心髒惴惴的,像吊著一坨重物。她打開車門。

“你受傷了?”米妮看著他胳膊上的血漿。

“沒有,是那個雜種的血。”他捂住臉,雙肩抖動,似乎在飲泣,他忽然抬起臉道:“她無情地剔除了所有的累贅。”

他的臉上沾著星星點點的紅,格外瘮人。

米妮把車速提快,他需要休息,看來,他們談的一點都不愉快,談成了血戰當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被他們揍成這樣?”

“就憑他們?”他凶狠似餓虎。“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殺了他們。小金在騙我,一直在騙我。我都見到了她,她還能麵不改色地對我說謊,她說,她是找朋友拿的錢,她還說,這個朋友曾欠了她很多錢,他見她有難,便收留了她,並把欠款還給了她。我相信了,我讓她跟我回家,我不真的不願意相信你說的,我的小金怎麼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實在太傻了,我拉著她。就在這時候,一個男人推門進來了。那個雜種,他說要告我私闖民宅。我讓小金跟我走,小金不走。那雜種說,已經和她簽了合約,她是屬於他的人了。我氣不過,就和他打起來,我差一點就掐死他,就差一點。”藍宇航瞪著兩隻茫然的眼睛,戾氣緩慢消退,取而代之,緊張蔓延上來。

米妮清楚,他這是受了嚴重刺激。通常情況下,受了刺激的人,有N種發泄方式,其中有一種就是喋喋不休,沒完沒了地鬧騰,藍宇航屬於這一種人,他需要全世界的人同他分享痛苦的刺激,隻有通過這種方式,他才能發泄胸中的憋屈。

“送我回家,我要在家裏等著警察來。”藍宇航打著冷顫,思維清醒。

“你覺得他們會報警嗎?”米妮歎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你知道那個雜種是誰,是不是?”藍宇航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車子的失去平衡,向圍欄撞過去,米妮緊握方向盤,使勁扳住了方向,她猛踩刹車,車輪打著滑,衝向電線杆。

砰一聲,擋風玻璃裂成了魚鱗,安全氣囊及時彈出來,米妮的臉陷進到裏麵。藍宇航的額頭撞到車門的框架上,破了皮。

他輕易被激怒,輕易又喪失了理智。

米妮從車禍的撞擊中清醒過來,她盯著那張可怕的臉,他依舊孜孜追問她關於小金和男人的事情。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命,包括自己的。

米妮氣得不顧形象大叫:“對,人家是W機構的總書記,比你強百倍。如果我是小金,我也會選擇他。你算什麼?除了誇誇其談,什麼都做不好!當初你拋棄我的時候,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我挺過來了,現在你被那個女人甩了,你就自甘墮落。可是,我沒招惹你,你為什麼要連累我變成這樣?我太後悔同情你,可憐你,你這種人就活該這樣。”

米妮撫摸著愛車,看到車頭被撞得稀巴爛,她抱著烏煙瘴氣的車頭哭起來。

藍宇航愣住了,他心頭燃燒的怒火,被米妮突如其來的怨恨,衝擊得支離破碎。他欠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太多太多。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自私狹隘。

他蹲在米妮的麵前,使勁抽著自己的臉,每一巴掌落下去,劈啪做聲。

“我不是人,我是混蛋,我活該,我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米妮根本不理他。

當保險公司的人把車拖走的時候,藍宇航對米妮說:“我去投案自首。”

沒走兩步,他就接到小金的電話,電話裏哭哭啼啼,求他趕緊離開這座城市,男人已經醒來,並沒有大礙。她說,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你惹不起他的。

藍宇航一怒之下把手機摔得粉碎。他對米妮說一聲“珍重”,便跌跌撞撞地走了。

當晚,米妮就接到了表妹杜曉染在網絡上發來的消息。

杜曉染說:淩寶漪知道了小金,現在鬧著要墮胎,書記在查是誰泄露了小金的地址,她恐怕凶多吉少了。

米妮非常後悔,她覺得自己又幹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