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如樂之和 無所不諧(3)(3 / 3)

農村和城市的差別還很大。這裏沒那麼多大車小輛,沒那麼多高樓大廈,沒那麼多稠密的人,自然也就沒那麼喧囂。在這相對安靜的農村,劉成德的聲聲吆喝,就格外響亮——“賣酒了……”

他畢竟當過兵,那喊“1、2、3、4”,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畢竟在海上多年,那拉網的號子聲,高昂、強勁。如今吆喝起賣酒,畢竟不同一般賣酒的。一個“賣”字,大嘴一張,就出口不凡,如當年下網,撒得開;到發“酒”音,口型漸收漸攏,聲音漸高漸大,如拉網時收得攏;到發“了”(讀liao音)聲,下巴一收,腮一勾,口腔、頭腔、胸腔共鳴著,音拖得長長的,渾樸、豐厚,便如網了好多魚,拉網時頗有厚重的感覺。劉成德的吆喝聲,仿佛聲從遠古而來,有著古樸、深遠;仿佛音自海上而發,有著遼闊、雄壯。

“賣酒了……”強大的穿透力,使聲音起處,滿村皆聞。

“賣酒了……”喊聲落下,銅鈴響起——“當啷啷”……

吆喝聲,銅鈴聲,此起彼伏,那賣酒的氛圍,也如那酒香,濃了起來。

批發來什麼就賣什麼,一點水不加,酒便原汁原味,人們喝得上口,紛紛打劉成德賣的酒。

劉成德的酒提,一提是一斤,有的拿著一斤的瓶來了,他把漏鬥插進瓶口,盛一提酒,往漏鬥裏倒,酒至瓶脖,他就再舀點,倒得滿滿的,那酒因滿而溢,打酒者忙用舌頭舔一下,念叨著:“減酒如掉錢,可別瞎了……”高興得滿臉燦爛。這樣,劉成德就多讓了兩把酒。他賣酒是隻能多,不會少。

這酒批發出來是每斤7毛錢,劉成德賣8毛,一天賣100斤,本來可以掙10元錢,但他老是這個那個地讓點酒,總算下來,每天掙六七塊錢。這已叫他很知足。因為他退休後,工資發70%,每月五六十元,每天兩三塊,就是這點錢也不能正常發放。

劉成德賣酒,畢竟不同一般賣酒的。他在各村,看到有老弱之人挑著水,就忙接過來,幫著挑家去。見誰家有急難事,能幫的就幫點。慢慢地他與大家熟悉了,大家對他親近了,那時,四鄰八鄉就都認可了:好人劉成德。鄉親們一提起來,就會稱讚:“薛莊賣酒的老劉,好人啊!”

離歸德鎮中心遠點的村,有些人就讓劉成德捎點這買點那。所以,他的車把、車大梁上,就常掛了些五花八門的東西。

有個打酒的,他好打劉成德的酒,好喝酒,早飯就喝,喝了酒好打老婆,家裏窮得叮當響。這天,劉成德聽到打罵聲、哭喊聲,又從那家破舊的房子裏傳出。劉成德走進去,那人舉起的拳頭正要往老婆身上落,劉成德“該出手時就出手”,快捷地閃過手去,一把攥住了那人的胳膊,攥得他“哎吆吆”疼出聲來。“您這不也知道疼,您那麼狠地打,她能不疼!”劉成德勸說著,“是英雄,到社會上見義勇為去,在家裏打老婆呈什麼英雄!兄弟,戒酒吧,酒是禍根啊!”臨走,留下10塊錢:“給孩子買件衣服穿。您看您這家,哪還像個家,好好過日子吧!”

他這賣酒的,畢竟不同一般賣酒的!

有的沒錢,家裏來客了,要打酒,他就賒給人家。有的前前後後賒了10多斤酒,實在沒錢給了,他就不要了。

這裏賣酒的不少,有時候,一個村裏就來好幾個。好喝酒的自然知道誰賣的酒好。沽酒者讓有的賣酒的走了,專等著打劉成德的酒:“那小子的酒,好加水,您的酒味正!”猶如現在的“追星族”,當時有些人,一直專買劉成德的酒。

賣散酒的,不缺加水的。劉成德賣酒,加東西吧?加,真加!加什麼呢?加德!有德的酒能不好喝嗎?何止酒,所有吃喝的東西,缺德了,還好吃好喝嗎?

劉成德這人,無論幹什麼,不幹則已,幹則求精。他買了些衛生常識、養生保健、酒之類的書,翻翻看看,賣酒的時候,就插空給人講講。

一邊到處賣酒,一邊隨時散布酒的壞話,在這一帶賣酒的當中,動空前之舉,開風氣之先。

董窪村的董在金,當時50多歲,人也不孬,就是忒好酒了,一喝半斤多,整天喝得臉通紅。打酒的時候,那盛10斤的塑料鼓子,一打就是一桶。劉成德多次相勸:“可別再喝酒了,您都喝得一身病啦!雖說無酒不成席,但這酒也是穿腸毒藥!”他賒酒賒到幾十斤,劉成德說:“您家裏窮得沒錢買酒,這些酒錢我不要了,您戒酒吧!要不身體早晚毀到酒上!”

這莊那村的,劉成德不厭其煩地勸人少喝酒,或者幹脆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