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芹得在生產隊幹活,不幹就不分給口糧,按點上工,遲到就扣工分,不能隨便曠工,不能隨便請假。那時的生產隊管理很嚴,孩子就顧不上看管。收了工,回了家,有時候天黑了,得找孩子去,有的上鄰居家去了,有的在外邊路旁睡著了。那小妮子呢?就是劉霞,還不到2歲上哪去了?找來找去,在鍋屋的柴火堆裏,蜷縮著睡了。她從小就賴賴巴巴,怕是養不好了!後來姥姥可憐這孩子,接去拉扯著。
生活的困難如影隨形,緊跟著劉成德家,那麼執著,那麼長久。劉霞是1972年生人,小學3年級的時候,看到哥哥、弟弟在上學,媽媽裏裏外外忙不過來,全家就靠爸爸那點工資,常常是捉襟見肘,就主動退學:“媽,都上學,家裏供不起了。叫俺哥哥、弟弟上學,我下學給您當幫手。”媽媽掉淚了——忒愧對小妮子了——家裏窮,媽一人又照顧不過來,孩子最需要媽的時候,卻不得已在姥姥家長到8歲;最需要上學的時候,卻窮得孩子得下學。貧窮有時叫人無可奈何!
劉霞那麼理解父母,那麼懂事。上一年級時,腳上長了雞眼。父親帶她到長清城裏去治療。到飯時了,父親找了家有名的長清包子店,給她解饞,那麼香,她從來沒吃過,急切地吃著,像幾輩子沒吃過飯的樣子,狼吞虎咽著,噎得“嘔嘔”的。父親輕輕拍拍她的背:“慢慢吃,使勁吃……”她小小的年紀,一氣吃了5個,打著飽嗝出來了。父親卻不吃,說廠裏有飯。其實是父親自己舍不得吃。她都40歲的人了,還記著小時候這頓包子,聊起來還眼圈發紅。劉霞的雞眼割去,腳不敢走路,父親背著她,往廠裏走,路子不近呢,父親的汗水灑到路上,她的淚水灑到父親的背上……
10多歲的劉霞,每天到歸德辛勞。那裏有個製暖氣片的廠,廠外有排放的放爐灰,她從中挑煤渣,好給家裏燒火用。她還帶著吸鐵石,在那吸鐵,一斤鐵能賣七八分錢。撿拾一天,用框頭子背著煤渣,用小籃子提著碎鐵,沉甸甸地往家走著。淌了汗水,就用沾滿了灰的小手,擦擦臉,那本來長得很可愛的小臉蛋,抹拉得灰一道,黑一道,成了小花臉。晚上回來的沉重,沒讓她流過淚;早上路過學校門口,看到寫著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聽到朗朗的讀書聲,她掉淚了。生活牽著她的手,在好好撿炭,天天吸鐵。
劉成德退休後,沒有了工作的壓力,沒有了電焊的熏嗆,經過一年多的治療、調養,身體好起來。但經濟拮據卻是“濤聲依舊”,廠子效益不好,劉成德的工資半年領不了一次,大兒子劉才接替他上了班,每月30多塊錢,好幾個月不發。怎麼養家 口,怎麼蓋房子給兒子娶媳婦這都是問題,而且都是這個家麵臨的很現實、很嚴重的問題。得掙點錢啊——在村裏辦個小商店,沒有啟動資金;開個小飯店,也湊不起錢來;做豆腐賣,村裏已經有了……幹什麼好呢?這是個問題,而且是個頭疼的問題。
一天,他正在家幫著妻子做飯,聽到街上銅鈴聲響,他就出去了。是從長清來了個賣酒的,酒好,人也實在,酒賣得挺快。這人姓郝,退休後做了這營生。劉成德表示感興趣,他爽快,叫劉成德到他那裏看看。
抽了個空,劉成德騎著自行車找到他家。他也剛進門,問劉成德喝酒吧,知道客人不喝就倒上了茶水。他用濕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從酒缸裏盛了半碗酒,捏了幾個花生米吃著,那酒兩三氣就下了肚。用手抹拉一把嘴,傳開了酒道。賣好酒,做好人。別往酒裏加水,別少斤缺兩的。弄上幾個大缸盛酒,買上一個銅鈴搖著。說到這裏,一拍桌子,兄弟,就這麼簡單,幹吧!後來他又領著劉成德到長清酒廠,觀摩了怎麼批發酒。“沒別的,抓緊幹吧,人得生活!”
有了郝師傅的熱情傳幫,熱情鼓舞,劉成德說幹就幹了起來。他是當過兵的人,做事果斷。他想,原來先是忙部隊工作,後來忙企業工作,顧不上了解家鄉,現在正好可以借著賣酒,感受遇上改革時代的鄉村變化。
4個大缸盛酒,濃濃的酒香飄出了農家小院。劉霞去廠裏批發,劉成德到各村去賣。
不喝酒的劉成德賣酒了!劉成德怎麼不喝酒呢?
劉成德當兵時回家探親,兄弟爺們覺著他立了功,為村裏增了光,這家那戶的就請他喝酒,他這個實在人,喝起酒來也實在,就喝醉了,翻江倒海,吐得很難受。從此戒酒,滴酒不沾。從來各領域能成氣候的人,都有過人之處。這劉成德,英雄本色,自控力非凡,說戒酒,一下子就戒了。
劉成德焊了一個鐵架子,置於大金鹿自行車的後座上,兩個能盛50斤酒的塑料鼓子,一邊放一個。或搖著金黃色的銅鈴,或放開聲地吆喝,這酒便有聲有色地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