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的確,我們可以看到,在微博上有一些人沉迷於當公共知識分子,為了增加粉絲和引起社會關注,經常弄些沒常識、聳人聽聞的東西。一個人處於這種狀態是非常可笑的,變成這樣他還是知識分子嗎?
許多微博都有意思,而有意思恰恰是危險的,是陷阱。你有意思,我比你更有意思,都比著怎麼有意思。開會開成這樣,組織會議的人可以不把你的話當回事,最後很輕鬆說“散會”。我個人覺得,表達應該是嚴肅、鄭重的,考慮明白、表述清楚、直指要害地發表問題,使主持會議的人不能輕鬆、幽默地把嚴肅性抹平。說到底是我們在玩,不但在玩微博,還在玩意見表達。
在人人都有“自話筒”的情況下,每天碎嘴子一樣,什麼事都發表個態度,什麼事都參與討論。除了說你在玩話筒,癡迷於話筒,變成了話筒依賴症,還能說明別的嗎?恰恰是因為有了一個話筒,更該珍重自己的話筒,拿著話筒更不能輕易說,有時候甚至不說。沒有必要的事情就不要參與,參與一定是真誠的表達,而且是有價值的、有意義的表達。
4.知青文學實際上是踩著雷區在寫作
問:你被稱為“知青代言人”,而央視年度大戲《知青》播出也引發了“知青熱”“梁曉聲熱”,現在回過頭來,你對知青文學的看法是怎樣的?同時,你對自己再次成為大眾名人怎麼看?
梁曉聲:一個人可能在年輕的時候對名氣有感覺,到中年的時候也可能會延續這種感覺,但當你65歲(注:梁曉聲自稱的是虛歲)的時候,這些真的那麼有意義嗎?65歲是什麼概念的?就是當你如果能夠活到80歲的時候,你手裏隻有兩張牌了,這兩張牌可能還是小牌,不是王牌。如果是65歲的做鞋子的老師傅,他到這個時候就不會考慮名氣了,隻會考慮把鞋子做得更好。
知青文學事實上是借著知青這個題材來反思,是站在人性的立場而非政治立場來寫的,實際上是踩著雷區在寫作,結果呢,算是打了一個擦邊球。我做了這些事情,至少我表達了,我問心無愧。
問:你在書中提到一件令自己非常感慨的事情,說是在日本一個小餐館遇到一對夫婦,男主人會為顧客端盤子,女主人也是熱情地為客人服務,這對夫婦分別是東京大學世界曆史學博士和早稻田大學的文學博士,兩個人都出了書。通過這樣的案例,你最想對當下浮躁的年輕人說些什麼?
梁曉聲:是的,我們不會因為他們是開餐館的,就覺得他們比我們差,反而會肅然起敬。而反觀國內,我們很多大學生上完大學之後,談世界不能談,談曆史不能談,談中國的過去和將來的可能性不能談。當你什麼都不能談,那你們的發展在哪裏?你會使人對你肅然起敬嗎?社會對你沒有肅然起敬,不是由於你現在沒有住房,不是由於其他的問題,恐怕還是由於文化和能力的原因。而在今天這個社會,有了能力,到處都有那麼多機會,壓都壓不住。所以青年人還是要注重自己內心的建設,包括文化方麵的修養和提升。另外還要明白自己的能力。我想做什麼,我能做什麼,我目前必須做什麼。
5.不讀書的人,他的人生一定是有損失的
問:當下社會浮躁之風盛行,快餐文化風行,不少人通過手機讀書,喜歡看短文字,喜歡直奔目的看結果。你對這種現象的態度是什麼?
梁曉聲:我必須強調一點,我承認快餐文化是一種現象,但我絕對不承認,一個人忙到沒有時間讀書。這些人一定有時間上網,看網絡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人一定有時間飆車、打麻將,等等。由此,這世界,沒有決然沒有時間讀書的人。要知道,在監獄裏還有圖書館呢。因此,隻要你想讀書,一定有時間讀書的,問題在於,我們怎麼變成不讀書的人了?變成了不讀書的人,對你有損失嗎?當你意識到不讀書對你有損失的時候,你就會找書去讀。為什麼那些成功類的健康類的書那麼暢銷呢,就是因為有些人覺得這類書對自己有用。事實上,不讀書肯定是被現實生活所異化,不讀書的人和不讀書的人在一起,其實也是彼此能夠感覺得到的。比如兩個人一起喝三個小時的酒,到一個半小時的時候,他們嘴裏除了說:“喝!幹杯!”之外,已經沒有其他話說了。沒話說不是因為醉了,而是由於在一起再也沒有可說的了。我們在生活中碰到太多的人,他們在一起交流了一個小時之後,決然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因此,我們中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出去一起玩,除了談吃喝玩樂之外,就是看手機上有什麼笑話、段子……你會看到大家竭力要找到一種話語,以增加我們互相交流的層麵,豐富我們交流的內容,可是都沒有。如果有一個人能夠不斷地說出一些有水準、有意思的故事的話,旁邊的聽眾一定不少。還有一種情況,這些不讀書的人,他們一旦為人父母,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因此,我個人覺得,不讀書這種現象,可能從初中就埋下了種子。一生都不讀書的人,他的人生一定是有損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