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當口，屋裏突然傳來一串低沉的哀嚎。
麻七一愣，辨出好像是孔五爺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嘴裏被塞著什麼東西。麻七一嚇，不敢停留，慌忙快步離開，遠遠地隻聽得哀叫聲不絕，孔五爺似乎正在經受拷打。好脾氣並且怕老婆的麻七心裏七上八下，腿都有點發軟了。
走遠以後，仍然越想越怕。麻七在日頭下呆立了一會兒，立即掉頭折向村北角，一路狂奔朝甲長家跑去，說得難聽點，姿態已與屁滾尿流相去不遠。
麻七上氣不接下氣地描摹了一番孔家門口那幾位“殺坯”的凶相和孔五爺的哀嚎，把正在竹榻上打瞌睡的秦甲長驚得險些滾下地來。
秦甲長平時跟孔五爺來往比較密切，大概多少知曉一些老弟兄的底細，定了定神，連忙指派麻七去保公所報告保長，特別關照一定要叫上帶槍的保丁，自己則抄起一麵銅鑼，一路小跑著朝西北角的孔家跑去，一邊跑，一邊“哐哐”亂敲，把整座村子驚得雞飛狗跳。在家的村民們紛紛湧出門來，跟在甲長身後看究竟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抄家夥，跟我走！”秦甲長大吼道。
各家各戶的男人雖然不明就裏，但知道村子裏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一個個抄起棍棒、鋤頭，緊隨著秦甲長大呼小叫一路推進。
如此之大的動靜顯然對“殺坯”們產生了巨大的嚇阻作用，還沒等大家趕到孔家，隻見兩輛馬車已經像瘋了一樣衝出村落，朝著官道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可是，等秦甲長一馬當先闖進孔家的堂屋，眼前的景象立即令其倒抽一口冷氣，仿佛遭到豬八戒先生的九齒釘耙迎麵痛擊，腦瓜猛地一暈。
肥胖的孔五爺一頭一臉全是血，嘴裏塞著一團破布，喉嚨差不多已經被割斷，此刻上身側靠著牆，下身半躺於血泊之中，屋子裏充滿著濃烈的血腥氣。秦甲長雖然嚇得不輕，但頭腦還沒糊塗，趕緊拔出塞在孔五爺嘴裏的破布，扯著嗓門“五爺、五爺”地叫喚。
孔五爺費力地睜開眼，看清來人是誰後精神一振，馬上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蘸了點自己的鮮血，吃力地在牆上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佘”字，停了一會，似乎還想了一下，又寫下一個“馨”字，然後囁嚅著說出“龍海川子”四個字。
“有什麼要對南生說的？”秦甲長看老朋友已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連忙扯起喉嚨高聲問道。
孔五爺神情恍惚，眼珠已經失去光澤，但突然瞪大眼珠，拚盡全身的力氣想從喉嚨口擠出最後一句話。
但是，終於什麼都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