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火車站,幾天溜達下來,這裏的環境已經相當熟悉,他們準備到候車室找一個空位置,先眯一覺再說。
鄒興馳剛在一個空位置上坐下,一個染著紅頭發、穿著短皮裙的妖豔女子就滿臉帶笑地湊了過來,“嗨!小帥哥,你們是不是要找工作啊?”
那濃烈的香水味有些刺鼻,不過那低胸緊身黑襯衫卻十分性感。鄉村少年鄒興馳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他的目光四處躲閃,不敢正視,“你、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找工作啊?”
“嗬嗬!這就叫職業敏感。”那女子似乎看透了少年鄒興馳的心事,又把身子往前湊了湊,掏出一張彩色的宣傳單,“我是金諾職業介紹所的,你仔細看看吧!你看這大印,我們是政府機關許可的正兒八經的單位哩。”
劉威和夏斌都探過頭來,裝模作樣地驗證那紅彤彤的大印。
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我看像是真的。”
“我們沒有文憑,也沒有什麼技術。你們那兒都有什麼樣的職位啊?”有了太多的教訓,鄒興馳想把醜話都說在前頭。
“主要是小區的保安,大酒店的門童,這些都不需要文憑和專長的!還有我們這裏一個貴賓會所正在招收按摩技師,專門幫那些女明星和富家女子按摩,這個麼,如果你們去的話,恐怕至少要先培訓半年才成!”那紅發女子說得輕描淡寫。劉威一聽,眼睛閃閃發亮,“哈哈!這個蠻好耶,非常適合他,他的手可巧了,最討女生喜歡哩。”劉威把手指徑直地指向夏斌。
夏斌的小白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有點急,“你那水瓢把兒大嘴巴不要亂說好不好!”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樣吧,我開車帶你們去看一看不就都清楚了?很近的!”紅頭發美女認準了核心就是鄒興馳,她一個勁地用那香香的胳膊去抵他,一連抵了三下,鄒興馳的鼻息就粗了。
“那咱們就去看看吧!反正坐車也不花錢。”劉威在一邊熱心附和。再看夏斌,眼睛亮亮的,似乎也很期待。
“好吧!那麼咱們先去看看。”鄒興馳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不過想想個人滑條條的,兜裏早就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麼可損失的了,也就不再猶豫。
紅發美女開的是一輛火紅的奧迪,跑車型的,很有派兒。
個少年屁股剛一坐穩,那車兒就發飆一路狂奔起來,車裏播放的音樂也很給力,是一首老外演唱的搖滾歌曲,滄桑、粗獷、充滿野性,震撼心靈。鄒興馳非常喜歡,以前他的手機裏就儲存了不少外國的搖滾樂,盡管詞兒一句也聽不懂,但他覺得自己與那個性張揚的風格特別合拍。
個少年隨著那音樂的節奏一個勁地搖晃著腦袋,幾天來的屈辱與不快似乎已被拋在九霄雲外。
紅色奧迪穿大街走小巷,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兒,終於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子裏停了下來。
鄒興馳下車一看,路邊果真有一家“金諾職業介紹所”,門臉不大,是老宅破牆開店的那一種,不過大門上方的招牌還不錯,富麗堂皇的,有些氣派。
“王總,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幾個小帥哥。”紅發美女剛進院子就大呼小叫起來。一個胳膊上繡著大青龍的壯漢笑嗬嗬地迎了上來,那脖子上的閃閃發光的黃金鏈子足有手指頭粗,比拴狗的鏈子還要結實。
“啊呀!當真是摟進籃子裏的都是菜?你的眼力也太差了吧?一個個跟綠豆芽似的,還沒發育哩,要是小丫頭還差不多!好歹是圖個鮮嫩。”王總笑得意味深長。
真是奇了怪了,女孩子小時候金貴,男孩子長大值錢,這是為什麼呢?鄒興馳百思不解。
“瞧你那死相!還挑肥揀瘦的,真要是小姑娘我還不敢給你送來哩。這樣小帥哥,幹個小保安、搞個足療按摩還不綽綽有餘啊?”紅發美女不依不饒。
“我的姑奶奶,就他們這副熊樣還做保安?恐怕是連自己都保不住的!足療按摩人家那是專業技師,這些小家夥在家我估計連飯碗都沒有刷過,手指頭都不分擋兒,能幹啥活呀?”王總滿臉的不屑。
真是莫大的恥辱啊!從小到大,鄒興馳何曾受過這樣的言語奚落與羞辱?他坐在一邊真是滿臉出火,更要命的是,卻找不出一句硬氣的話來駁斥。想想自己平日心比天高,可是除了吃飯亂花錢以外,還真沒有一個說得出口的特長哩。
紅發美女似乎覺察到了個少年的尷尬處境,她給每人遞了一個蘋果,就把王總拉到外麵嘰嘰咕咕交涉去了。
過了約莫十來分鍾,外麵的汽車引擎響了,鄒興馳感覺不妙,想出去看個究竟,卻被鐵塔似的王總一把攔住了。
“怎麼?到了這會兒還想溜?”王總的臉色陡然變成了小雨夾雪。
“既然、既然你認為我們不、不太適合,那我們再到別的地方看看吧!”鄒興馳一邊拿言語搪塞,一邊使足力氣,立著肩膀就想往外衝。
“嘿嘿!遲了。在我沒有付錢之前你們可以選擇,現在遲了!”王總一把抓過鄒興馳的衣領,一提連著一推,鄒興馳就像一件破棉襖一樣,輕飄飄地跌坐在米開外的牆角。
夏斌和劉威麵麵相覷,滿臉驚恐,心想,“乖乖!看來咱們一年多的功夫是白練了,這家夥的力道,比咱們教官還厲害哩。”
“一諾千金,包你放心!本人保證幫你們找到滿意的工作,絕不會讓你們繼續在火車站遊蕩了,絕不會讓你們再到大酒店裏去蹭飯吃了。”王總嘿嘿地冷笑,滿臉的鄙夷與譏諷,“你們要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小混混,簡直就是社會渣滓,能到我這裏是你們的福氣,如果一旦叫警察逮到了,立馬就會被送到收容所裏,那樣的話,保管你們每天都要脫掉一層皮!”個少年聽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鄒興馳心裏暗自納悶,怎麼可能呢?這個王總好像未卜先知什麼都知道?莫非是那個紅發美女早已就在跟蹤我們?想想真是可悲啊!
天以後,也就是年月日,鄒興馳等仨人被輾轉販賣到了外地,開始了暗無天日的“奴工”生涯。
那天晚上,鄒興馳、劉威和夏斌仨人像狗一樣被關在箱式貨車裏,經過了漫長的顛簸已經暈得不行,進入一個陌生的大院裏之後才被放了出來。此時,他們兩眼一抹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省何市,隻知道那個凶神惡煞的老板姓張。老板有一個二十郎當的堂弟做監工,手裏整天握著一根拇指粗細的柳樹條,稍不順眼就賞你一下子,疼得你小猴子一樣呲牙咧嘴連蹦帶跳。張監工從來不用拳腳打人,他說那樣打人自己也疼,成本太高。他要麼是用柳樹條抽,升級了就用改電警棍。
張老板經營一家書包作坊,有台縫紉機,每天都有附近的女機工來上班。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大門緊閉,戒備森嚴。
三個少年上崗第一天,那個木乃伊一樣幹瘦的老板作了簡短的訓話,“買你們個,我花了不少錢,你們一定要好好聽話、好好幹活,如果膽敢逃跑,抓回來決不輕饒!”那個老鬼雖然幹瘦,說話卻中氣十足。
鄒興馳、劉威和夏斌懾於淫威,苦苦支撐了半個月。每天從早上點半忙到夜裏點,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做活。吃的飯菜也都是人家吃剩下的,有時候稀飯不夠,就直接加點冷水攪拌攪拌。
個少年實在撐不下去了,就悄悄地策劃了一次出逃。那天晚上,老板從鎮子上帶回來兩個小姐,和監工堂弟在前麵鬧得正歡,鄒興馳、劉威和夏斌躡手躡腳地溜到院子裏,準備爬樹翻牆逃跑,這是他們在龍威武校修煉的真功夫,可是他們剛一爬樹,牆頭上的射燈就亮了,照得他們頭暈目眩,老板光著屁股拿著一支雙筒獵槍從屋裏衝了出來,監工緊隨其後,手裏握著一閃一閃的電警棍。
那天晚上,領頭的鄒興馳被電警棍擊昏了兩次。
監工在第二次用井水把他澆醒的時候,笑眯眯地說:“你這幾個文盲,一定還在納悶吧?為什麼會被大爺我抓個現形?告訴你,我們都是高科技,這裏的大門、窗戶和樹上都安裝有監控和警報器。嘿嘿!就死了這條心吧。如果再有下次的話,我會每人割你一隻耳朵,給你們做個記號!”
這一次失敗的逃亡,個少年成了驚弓之鳥。因為聽說處處都有監控,也不知道宿舍裏是不是還有竊聽裝置,好長一段時間,他們連相互交流都格外小心,一半是依靠語言,一半是依靠眼神與手勢,就跟白色恐怖時期的地下黨一樣。
有一天夜裏,鄒興馳正在琢磨新的自救計劃,忽然聽到劉威在旁邊的地鋪上嚶嚶抽泣,他就連忙擠了過去。
“怎麼了?你怎麼了?不會是病了吧?”鄒興馳摸了摸他的額頭,關切地問。
“老大!我快要累死了,今天我好幾次想跳到井裏去,一了百了。”劉威哭得非常傷心,非常絕望。
張家院子裏有一口青磚砌成的老井,井口很小,深不可測。如果真的有誰跳進去,恐怕連施救都困難。
鄒興馳心兒一揪,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去勸慰。
“老大,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也快崩潰了。看來我們哥兒仨個弄不好都要死在這兒了。”夏斌也聞聲湊了過來。
“都給我聽著!我們個誰也不許裝孬種!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們要乖乖地幹活,他們叫咋幹就咋幹,讓他們放鬆戒備。下一步逃跑的辦法我已經想好了。”鄒興馳一個勁地給同伴們鼓氣。
其實,他的心裏並沒有一個完整可行的計劃,但是他一直堅信,隻要用心琢磨,就一定有辦法的。
在戒備森嚴的張家大院裏,能夠自由出入的人,除了張家人和那些女機工,還有一個就是接泔水的胖阿姨。能來張家做工的,與老板家裏非親即故,鄒興馳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他經過一番仔細觀察,覺得那個慈眉善目的胖阿姨或許可以求助一下。
因為每天中午工人都要在廠裏就餐,所以食堂裏的泔水積聚很快,每天那個胖阿姨就要騎著三輪車來拖一次。時令月,溫度頗高,油膩膩的泔水桶誰也不想靠近,胖阿姨一個人搬那大桶非常吃力。每一次看到了,鄒興馳都是飛快地跑了過去,幫助胖阿姨把大桶抬上三輪車,然後迅速走開。胖阿姨好幾次想說謝謝,都沒有機會。
這一天,胖阿姨又來拖泔水了,鄒興馳照例又去幫忙,抬完之後,周興馳瞄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就悄悄地把一個紙團塞進胖阿姨口袋裏,“阿姨!救命哦!”他輕聲說了個字,不待回應,就匆匆忙忙走開。那張揉著一團的紙片上,鄒興馳簡短敘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還留下了老爸的手機號碼,他懇求阿姨打個電話說明張家的地址,以便營救。
可是一連兩天,心急如焚的鄒興馳沒有等到一點回應。鄒興馳心想,也許是胖阿姨畏懼張家勢力不敢輕舉妄動哩。思前顧後,鄒興馳又寫了一張更簡短的字條,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咬破手指用鮮血寫的,“阿姨!救命啊!打個電話吧,要不我們三個就都要死了!”
第二天,鄒興馳利用抬泔水桶的時候,再一次把紙團塞進胖阿姨的衣袋,他無助地看了胖阿姨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就走開了。夜半,個少年被一陣莫名其妙的喧鬧聲吵醒,他們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發現個警察已衝進了他們的窩棚。警察一一核實他們個人的姓名,隨即就把他們擁上了警車。就在關門的那一瞬,鄒興馳看到張老板和他的監工堂弟被押上了另一輛警車,而且是帶著手銬。
滿村的狗叫此起彼伏,警車迅速撤離,那情景好像是在敵占區實施秘密行動。
年月日,鄒興馳、劉威和夏斌在公安局裏見到了自己的父母,鄒興馳一頭撲向老爸的時候,老爸鄒誌超愣在那兒居然沒敢確認。天非人的“奴工”生活,鄒誌超說“兒子瘦了多斤,頭發很長,好長時間沒洗澡,身上的衣服都臭了。如果是在大街上對麵走過來,我絕對認不出來。”
鄒興馳把頭深深地埋在老爸溫暖的懷裏,痛哭流涕,“爸爸、爸爸、爸爸——”他一個勁兒地呼喊,其實他還有很多很多的話兒想對老爸老媽訴說,可怎麼也說不出口。
玉麵小飛龍
(一)
這幾天,實驗小學四年級接連發生了好幾件離奇古怪的事情,別說是班裏的同學們感到莫名其妙,就連班主任萬虹也被搞得一頭霧水。
周上午第節課是語文,萬虹老師正在聲情並茂地朗讀課文《黃河的主人》,“黃河滾滾。那萬馬奔騰、濁浪排空的氣勢,令人膽戰心驚……”
說真話,四的同學們最愛聽萬虹老師朗讀課文了。萬虹老師今年歲,已經教書個年頭,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說話的聲音也非常好聽,柔柔的,就像那月的風,聽了真的讓人滋養心靈。可一旦朗讀起課文來,萬虹老師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她雙目微閉,立馬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她的聲音雄渾奔放,略帶顫音,能讓你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黃河那種桀驁不馴的轟鳴與咆哮。
“像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磁力似的,我的眼光被河心一個什麼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什麼,正在洶湧的急流裏鼓浪前進?”
這時,忽然平地一聲驚雷,隨即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注。
真是邪門哦!剛才還是豔陽高照,大家對這一場蹊蹺古怪的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驚駭之餘,有幾個男生一躍而起,七手八腳關閉窗戶,靠近窗口的女生們則幹脆趴在課桌上,張開手臂護住被風兒吹亂的書本和講義,教室裏頓時亂作一團。
待到大家稍稍平靜下來,萬虹老師想繼續朗讀,可是那一份醞釀好久的情緒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看下麵,好幾個同學都在瞄著窗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顯然,孩子們終究不是在那黃河上搏擊風浪的艄公,還沒有那一份曆盡滄桑的淡定和從容。
萬虹老師知道,自己應該換一下招式了!
“同學們!昨天布置大家預習課文,現在我想問一個問題,這篇課文
裏黃河的主人指的是誰呢?
為什麼說他是黃河的主人呢?”
幾年的摸索,萬虹老師對課堂氛圍的把控頗有心得,一旦發現班裏有誰開小差,她就會發出提問信號。這個絕招屢試不爽,立即就能讓大家全神貫注地思考起來。發出提問,就好比大廚師舉起了手裏網兜,水池裏那些昏昏欲睡的魚兒立馬就會活躍起來,誰也不想讓自己被人家網住!
萬虹老師拿眼一一掃描班裏的張麵孔,斟酌著該對哪一條發呆的魚兒下手。忽然,她的目光在一張陌生的麵孔上停了下來,“這男孩是誰呀?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生呢?我們班裏好像沒有這個學生呀?”萬虹在心裏嘀咕。
可是立即就有另一個聲音在她的腦子裏不容置疑地駁斥,“胡說!他就是我們班裏的呀!”
“要真是我們班上的話,那麼他叫什麼名字呢?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呀?”萬虹老師覺得自己的頭腦裏一片空白。
作為班主任,如果連自己班上學生的名字都叫不上,那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哩!
萬虹老師使勁地搖搖頭,試圖讓腦子裏那兩個家夥喋喋不休爭吵的家夥能安靜一會兒。她不去理會那一隻隻高舉的手臂,徑直來到那張讓她恍恍惚惚的麵孔前,用指頭輕輕叩擊課桌桌麵,笑吟吟地說:“好!就你來回答吧。”
“這篇課文裏所說的黃河的主人,就是指那羊皮筏子上的艄公。因為他憑著自己過人的勇敢和智慧,鎮靜和機敏,戰勝了黃河的驚濤駭浪。”男孩應聲而起,從容應答。
萬虹老師隨手合起那個男孩的課本,隻見封麵上工整地寫著一行字,“實驗小學四年級肖飛龍”。她不動聲色地回到講台,很不放心地翻看一下點名冊,奇怪!上麵還真的就有肖飛龍的名字。
老天!莫非真的是我自己犯糊塗了?難道真的會有譫妄(解釋:急性腦綜合征,表現為意識障礙、行為無章,沒有目的,注意力無法集中)?萬虹老師滿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