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鍾鯤(2 / 3)

羅家偉看著她笑,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你以前在大學裏是學金融的,怎麼會進了電影公司?陳希一凜,說,又是曉萱告訴你的?羅家偉笑認。陳希就生了氣,說曉萱怎麼搞的,怎麼什麼都說。羅家偉說,她也隻是隨口提到,因為問到我的專業。陳希順勢問,你的專業是什麼?羅家偉說,和你一樣,陳希倒略感意外,說,哦,那你怎麼又……話說到一半,突然間領悟到什麼,下半句話就問不出來了,噎在那裏。陳希閉口不言,好像是明白了一點什麼,心下又隱隱感到有些不妙,似乎憑直覺嗅到了某種危險。陳希慢慢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羅家偉聞言一笑,也不再說什麼。當下兩人心照不宣,陳希卻不禁有所擔憂起來。

陳希問,你在哪裏上的學?羅家偉說,湖北。陳希說,那你家在湖北?羅家偉說,不是。陳希說,那你怎麼會到北京做事?羅家偉說,我上大學時就經常到北京來,大三大四幾乎沒在學校上課,在北京混了兩年。陳希訝然,說你不上課怎麼畢的業?羅家偉得意道,我和係裏的老師關係都很好,經常請他們吃飯,畢業不就是學分嗎?還不容易。陳希駭然,又問,那你哪兒來那麼多錢花銷?羅家偉說,我到北京來難道不掙錢?陳希說,那又能有多少,在北京做事的人多了。羅家偉笑說,我不知道別人有多少,我的一首歌詞賣了八千。陳希怔了一會兒,說出一句:那我知道了,你這個人是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羅家偉聽了倒一驚,轉過身來重重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咦,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準確地說出我來。陳希淡淡一笑,沒有作答。

車到公司大廈,已經是六點四十了,比原定的時間遲了二十五分鍾。陳希等他付了錢,轉身看看燈火通明的大樓說,這才像個辦公的地方。羅家偉說,這房子也不是老孟花錢租的,是人家送他用的。陳希笑道,老孟果然有辦法。

兩人進了大樓,乘著電梯,陳希的手機突然響了,陳希接聽說喂?那邊是俞一峰說,是我,一峰。陳希說哦,什麼事?俞一峰說,今晚保利大廈有個演出,你過來看看,陳希看看表說是幾點?我現在恐怕走不開。俞一峰說,演出七點一刻開始,你七點鍾到好了。陳希說你有沒有搞錯,現在已經六點四十五了,我飛過去也來不及啊。俞一峰說,那你也得過來,我還有事跟你談。陳希說什麼事?還是上次那一樁?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他們的態度很明白,至少現在沒法做。俞一峰說,哎呀,不是那個電影了,這次是另外一件,你過來就知道了,又說,今天晚上有好多歌手,江豔豔、徐歌華、周峰都要來。陳希撇嘴說我才不稀罕這幫人。俞一峰說演出九點結束,反正你無論如何要過來。陳希正要說話,聽見那邊有人跟俞一峰急急忙忙地說話,電話就斷了。

陳希恨得關了機。羅家偉說你的同事?陳希說不是,羅家偉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陳希看在眼裏,隻當沒看見,說是工作上的一個朋友,是個節目製作人,沒事就弄一幫歌星搞演出,賠了賺了也沒人知道。羅家偉聽她口氣,聽出這個人和她關係平常,當下舒口氣說,我覺著這個人很沒有禮貌,跟你連再見都不講就掛了電話。陳希聽出來,白他一眼說,他這是正在演出現場,當然忙。

電梯到十六樓,鈴清脆地一響,銀門緩開,兩人走出門去。陳希快步走著,一麵頭也不回地說,這個鍾點早該下班了,人家該等急了,真是不好意思,馬上我還得走。羅家偉聽了忙問,什麼?剛才那人約你你答應了?陳希說我沒有答應,但是還是得去。羅家偉沒說什麼帶她走向公司入口時卻問了一句,那你還有多少時間?陳希聽他這樣小心,反而心軟了,便說,沒關係,晚一點兒到也沒什麼。

到了這家唱片公司,倒是陳希平常應付的場麵,果然不出她所料,羅家偉帶她見的是一位新出道正急於四麵八方打宣傳的歌手。這歌手已經三十上下,剛出來第一張個人專輯,可謂辛苦,所以等她等到七點也要等。陳希和他聊了一會兒,心中大體有了數,便看看牆上的掛鍾說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晚上還有點事,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以後電話聯係就可以了。歌手聽她這樣講,麵上便有些惴惴,不知她什麼態度。羅家偉在一邊補了一句,說你放心,陳希既然答應了的事就沒問題了。歌手聽他這麼一說才放下心來,又忙送二人出去,陳希著急要走,不想再跟他客氣,隻讓他送到電梯就止步了。

進了電梯,陳希便說,這種歌手我們見得多了,沒成名的時候全都求著你,一給捧出點名氣立刻就什麼都忘了,以後倒成你求他給麵子了。羅家偉說,他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他在老孟手下,也絕對不會養成這樣的脾氣,不然以後連老孟都沒法在這圈子裏混了。陳希避而不談,說,怎麼?我們出電梯就各奔東西吧。羅家偉想了一下,說你是要去保利?陳希說對,羅家偉說,那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會不會不方便?陳希說,那倒也不是——說到這裏她忽然笑了,轉過頭來看他說什麼?你想陪我去?羅家偉笑說也不是,就是想見見那個節目製作人,認識一下,以後還有事情找他。陳希點頭說哦,你果然是任何一個機會也不放過。

兩人又乘出租車去保利大廈,這一路上,氣氛平和多了。陳希歎口氣,看著車窗外濃淡相宜的夜色和城市燈火,說沒想到,本來今天是休息日,想著不用上班,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沒想到還是出來這麼多事。羅家偉說你的工作就是做宣傳嗎?陳希說可今天這些都是我工作以外的亂七八糟的事哦,我從下午出來直忙到現在。羅家偉說可我每天都是這樣。陳希說那是你,我才懶得,活那麼累幹什麼。羅家偉說那你平時不上班做什麼?比如今天?陳希打了個哈欠說比如今天?上午睡懶覺,下午逛商場,晚上回家聽聽音樂,或者給朋友打個電話聊天。羅家偉問,你有男朋友?陳希突然怔住,看著前麵說,原來有。羅有偉說,哦,那分手了?陳希怔怔地點了點頭,心一下子涼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答他。羅家偉又問,是好了很長時間了嗎?陳希說,三年。羅家偉說,是大學同學吧?陳希點頭說是。羅家偉靜了一會兒,說那你們是怎麼了?陳希想起來,不由自主就皺起了眉頭,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任何事情我都是可以很理智地去判斷的,惟獨在這一件事上,我一點辦法沒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一下子很慢,很軟,羅家偉笑了笑說,所以你還是個小孩子。陳希聽見這話,心裏麵動了一下,立刻又恢複常態,微微一笑,說不過都已經過去了,也沒什麼好想的了。羅家偉看她一眼,說,在感情的事上,我們都還是小孩子。

北京的夜景在車窗裏看著還是很迷人的,有一種流動的華麗韻味,深秋的晚風又掠過窗縫時有時無地流進來,司機一言不發地開著車。兩個人都有點感覺在心裏變化著說不清楚。陳希想,如果她對羅家偉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可能就是因了這一刻的環境和心情。羅家偉後來講,其實我見你第一麵就知道你還是個小孩子,隻不過那時候才說出來。

車到保利,兩人下了車,羅家偉問,先吃飯還是先去見他?這裏有一家很好的飯店。陳希突然想起來,說哦?對呀,我們還沒有吃晚飯呢,怎麼就一直忙成這樣?羅家偉笑說,走吧,我請你,陳希想了想問,你餓嗎?羅家偉站在那裏,看著她,說,你呢?陳希說,我一點餓的感覺也沒有。羅家偉吸了口氣,說那怎麼著?陳希看看大樓,邁步說還是抓緊時間先去劇場吧,完了事出來再吃飯,他也在等。

進了大廈,陳希直奔劇場門口,檢票小姐卻把她攔住了。陳希說,我找俞一峰,小姐說,對不起,這是商業演出,一律憑票入場。陳希說,那麻煩你去叫俞一峰出來好不好?是他找我有事。小姐說,對不起,我沒法叫他。陳希說,那你放我們進去,我們去叫他出來,十分鍾就可以。小姐說,對不起,沒有票,你們不能進場。陳希的層層攻勢都被軟擋回來,她也沒辦法,回身看著羅家偉,歎氣問,怎麼辦?羅家偉看著她一笑,說,呼他。

陳希掏出手機,叭叭按了號,說,先打他手機試試,不過八成是關機,這家夥,居然讓我們吃閉門羹,我才要他吃苦頭。羅家偉在一旁說,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們早過了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陳希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說關機,又按了呼台號,呼他說,我是陳希,已經到劇場門口,請速來或派人來接我。關上電話,陳希便和羅家偉走下台階,在大廳裏漫步。大廳明燈高懸,水晶閃爍,一邊的咖啡座和美食角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一個學生模樣的女鋼琴手在一架黑色鋼琴前彈著一支不緊不慢的曲子,零散的幾個音符從她的指下滑出,流落在大廳的空氣裏。陳希說,你以前聽過這支曲子嗎?羅家偉說,沒有。陳希說,我也沒有。頓了一頓,羅家偉問,俞一峰是個怎麼樣的人?陳希說,你要對付他很容易,隻要你在他麵前表現出很欣賞他所做的一切就行了,他的成功全是為了做出來給人看的。羅家偉看著她,說你真有這麼厲害?陳希說,什麼?羅家偉說,每個人的弱點你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剛認識一天的人。陳希看著他一笑,說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羅家偉點頭說,都不是,我隻是在想——你這個人太可怕了。陳希笑了一下,說彼此彼此。一會兒又說,待會兒他來了,我把他介紹給你,剩下的事情你就自己去做好了。羅家偉說,我明白。

等了一會兒,卻不見人來,陳希等得心煩,正要取手機再呼他,包裏的呼機突然響了,陳希取出來一看,是俞一峰留言:“你遲到了,沒有人去接你,你自己從後門進來,到後台找我。”陳希看了,氣得立刻就叫了出來,說這個混蛋!羅家偉以為出了什麼事,問她說怎麼了?陳希氣呼呼地把呼機扔進包裏,朝後門走著說,這個家夥,居然讓我自己從後門進去找他,跟我擺什麼架子!羅家偉說,俞一峰有多大?陳希說,比我們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六七歲。羅家偉說,那可以理解,年輕氣盛嘛。陳希橫了他一眼,說,你倒幫他說話。

兩人倒是沒費什麼事就進了後門,這樣規模的商業演出,前門被人守得死緊,後門卻無人看管,也是可笑。陳希同羅家偉直奔後台,隻見一個候場的歌手正在那裏照著鏡子撥頭發,陳希徑直過去問她,你看見俞一峰在哪兒?那女歌手怔了一下,說你是問我?陳希說對,你不是江豔豔嗎?俞一峰在什麼地方?江豔豔嫣然一笑道,哦,他在對麵,那邊的幕後邊。陳希張望了一眼,果然看見對麵側幕後俞一峰露出的半個腦袋,當下便和羅家偉從後麵繞過去。羅家偉邊走邊問,你認識江豔豔?陳希說,唱得那麼紅的玉女,誰不認識她?蹬三輪車的都認得。羅家偉想了一下,忽然笑說,好,你倒真是誰都不論。

陳希見到俞一峰,背景在綺麗幻彩的舞台燈光的映襯下顯得單薄而黯淡。羅家偉看去,卻真是年輕氣盛的氣勢。陳希上前拍他肩膀一下,說同誌,我總算活著進來了。俞一峰正在全神貫注地盯著舞台的反應,見是她,故作緊張地對她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又指指前台正高歌並做陶醉狀的男歌手。陳希一笑,翻身走開,對羅家偉低聲說,看見了?小名鼎鼎的俞一峰,就是他。

羅家偉神情卻有些掩飾不住的緊張,看他一眼說,他為什麼不跟你說話?陳希聳聳肩,說誰知道,多半是這個工作狂在自我陶醉吧,羅家偉忽然假裝不經意地問,你們認識多久了?陳希有所察覺,卻微微一笑,也故作不經意地說,半年多了吧?還是前一次他做演出的時候,請我幫他做宣傳策劃,後來我也為我們公司的事找過他,算算也真是半年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一轉眼也工作一年多了。說到這裏,陳希心裏突然有種眷眷的傷感,好像什麼東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要說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陳希的這一刻心情,對於羅家偉卻是毫無知覺。羅家偉這時想的卻是,眼前這個各方麵都比他有優勢的年輕的節目製作人,和身邊這個他剛認識一天的小姐,憑直覺他感到兩個人之間似乎若有若無地有著某種關聯,但這又是他此時極不願去想也不願意證實的猜想。他感受了到來自於這個背影的一種壓力,所以第一個反應就是不願再接近他。他正在怔著,又聽見陳希看著那人說,俞一峰是挺能幹的,他剛到電台做了兩年DJ,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然後又成了節目製作人,今年年初剛剛獨立製作了一次義演,沒想到這麼快又有了新的演出活動,很不簡單,就是有點浮。

陳希這一番話本是有意無意說給羅家偉聽,也說給自己聽的,潛意識裏是大家都是年輕人,他既是這樣一條路走出來,裏麵就有很多值得借鑒的經驗。然而這話此刻在羅家偉聽來卻是極不入耳,一句一句都仿佛如芒在背。陳希說著,靜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著他,說待會兒我就介紹你是我的朋友,今天是順路送我過來的,怎麼樣?這樣你們認識自然一些,羅家偉連忙搖頭說,不,不用了,你什麼也不用說了,我現在已經不想認識這個人了。陳希有些奇怪,說為什麼?羅家偉看著他說,看他這樣對人,我就知道這個人不值得一交。陳希說,他這個人平時就這樣,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嘛。羅家偉搖頭道,可我的朋友沒有這樣的,我不想跟他做什麼事了,你不必介紹我們認識,你跟他談完,我們就走。陳希見他堅持這樣說,也就罷了。

一曲即畢,台下掌聲迭起,喝彩不斷,前麵的歌手汗淋淋地走下來,直抱怨著燈光太熱,又說音響師沒有經驗,沒出來效果,其實隻有他才是新手。俞一峰過去,寒暄了幾句,便讓人送他走了。見那邊的江豔豔光彩奪目地上了場,知道她是極富經驗的,所以不再操心,回身走過來和陳希說話。

羅家偉見他過來,仿佛很自然地便避開了,走到一邊去欣賞江豔豔的演出。俞一峰取出振動著的呼機看了看,收起來對著陳希說,聽見觀眾反應了嗎?陳希瞟了一眼抿嘴笑道,還算熱烈——你本事挺大啊,連豔豔都請來了。俞一峰聞言,就很精神振奮地一揚眉,說這算什麼,她還求著我幫她的歌打榜呢。陳希說,你們這幫人,純粹就是打著個電台的幌子到處招搖撞騙。俞一峰笑說,怎麼這麼說話?你的臭脾氣還不改。陳希笑道,一輩子也改不了啦。俞一峰笑笑,轉到正題上說,說正事吧。今天這個場麵你也親眼看見了,幫著做做宣傳。我們這次演出還要持續十天呢,然後還要去上海。陳希瞪著他,說你不錯啊,事情越做越大啦,上回見你還是初次上陣,搞了一場不掙錢的義演,這回你是真要大收鈔票啦?俞一峰笑道,還不得靠你多幫一把,你朋友多,四麵八方的人都認識,圈子裏頭的路子又廣,又有人緣,我已經跟我們的統籌說過了,有再難辦的事情,隻要有你陳希出麵……陳希笑道,去去,少跟我來這套,要拍馬屁也不是這時候,我再笨也還沒這麼糊塗:演出今天都開始了,還是首場,這都還差兩排滿座,請了這麼多腕兒,你這次不賠才怪。你也是忙,這時候才來找我打遊擊,現在就是我想幫你,時間上也來不及啊。別的不說,就算是報紙,最快也要一兩天出來,這兩天的票你又到哪裏賣去?一席話聽得俞一峰連連點頭,完全軟下來,說是,是,算我服你,現在我再說什麼也沒用了,是我的前期準備工作沒有做好,又加上中間出了很多意外,咱們就說現在吧,現在這樣,怎麼辦?陳希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俞一峰默然不語。陳希又問,明天的票賣出去多少了?俞一峰低頭道,八成。陳希問,多少?俞一峰道,實說吧,也不過五六成,還有贈票在裏麵。陳希倒吸了口氣。俞一峰說,我也知道現在這事情很難辦,所以才這樣急得找你。陳希冷笑道,這樣急著找我還叫我吃閉門羹?我知道你也是大忙人,手底下的人更忙,隻會送人不會接人的。俞一峰便笑出一副無賴的神情來,說好好,我的陳大小姐,你要怎麼樣?要不然你就揍我一頓吧,消消氣,陳希嗤地一笑。俞一峰笑道,說正經的,我現在急得火燒眉毛,眼看就是要賠進去,這個話我也隻敢對你講,你想想看,能不能幫我一下,救救急,我不會叫你白忙。陳希樂了一會兒,這才收住笑說,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