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金鼇山下(2 / 3)

在徽州,每一個聚集而居的家族都有一部甚至數部家譜。隨著人口的增長和遷徙,大宗派生出小宗,小宗又新派出更小宗,就像大樹屢開新枝一樣。而家譜也因此變得厚重起來,枝丫分為通譜、世譜、總族譜、分族譜、統宗譜、大同宗譜和小宗譜,等等,一姓一氏的譜乘往往多達成千上萬種。每一個姓氏都是一株樹,樹生枝,枝生枝,樹生樹。族人們對此樂此不疲,精心打造。這樣的良苦用心,當然源於他們對於宗族的重視,對血脈的一往情深。這種凝聚與發散的方式實際上也就是中國家族繁衍的方式和特點。一邊是聚合,人的聚合,財富的聚合,文化的聚合,審美的聚合;而另一邊則是發散,人的發散,財富的發散,文化的發散,審美的發散。這兩種力量像太極魚圖所標明的那樣,首尾相銜,循環往複,互相轉化,既向心又離心。這種與自然相統一的天道方式,使得徽州的村落像春天雨後的蘑菇一樣開滿山野。

在這樣的情形中,江村就像江氏人來人往當中的一個驛站,先是憩息,長大,然後是盤整,遠離。又像河流上的一個碼頭,航行,落腳,接著又是揚帆遠行。從本質的意義上來說,這樣的遷徒過程,與人生的意義又何其相像。人類的繁衍和生長,本來就是分分合合的流水宴席,通篇都是迎來送往熙攘人群。生命如水,那是指的生命在有限與無限當中的凝固、流淌、蒸發、然後又凝固的過程。

江村算是一株名副其實的千年古樹了。據說,最繁榮時期的江村竟然有好幾萬人,這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數字。因為現在的江村是那樣的小巧和不引人注目,它隻有兩千人左右。我們在不大的村落裏閑逛,一會,就從村的這頭走到那頭。昔日的幾萬人是一個什麼概念呢?那是一個小城市的規模。這個小城市在度過了自己的繁華和喧嘩之後,慢慢地,顯赫模糊了,衰敗應運而生,那種繁榮不可避免地呈現出委頓的狀態。到了後來,那種階段性的熱鬧竟像從沒有出現過似的,也如雪地裏的飛鴻爪印,在一層層雪花的飄舞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一些“人傑地靈”的影子還是頑強地遺留下來。在經曆了太平天國的兵燹以及文革的磨難之後,村中僅存的兩座牌坊格外引人注目, “父子進士牌坊”建於明代,是為了旌表江氏48代江漢和江氏49代江文敏父子而興建的。雖然這對牌坊在曆經多年的磨難之後,有些殘缺不全,但仍是巍峨挺拔,橫梁一麵書“青雲直上”,另一麵書“金榜傳芳”。《江譜?仕宦表》曾經記載了這個村落的榮光——明代以來江氏族人躋身仕宦的文職官員達80人,武職31人。而《科名表》則記載了明清兩朝的進士共18人,舉人56人,武舉6人。值得一提的是,在近代史上,江村更是紅極一時,人才輩出。除了民國代總理江朝宗(江世堯)、民國安徽省長江紹傑、民國海軍將領江澤澍出於這個彈丸小村外,在文化界,這裏還誕生了幾位非常有名的人物,他們是人文學博士江紹銓(亢虎);文化學者江紹原,早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曾參加過“五四”運動“火燒趙家樓”,後赴美留學,回國後在任教的同時,創辦“語絲雜誌”,與魯迅關係密切,著有《中國古代之旅行》、《發?須?爪》、《血與天癸》、《宗教的出生與成長》(譯)等;醫學家江希舜,他曾發明“人痘接種法”,據說比歐洲要早100多年;清翰林編修江誌伊,他是江氏族譜的修訂者,著有《沈氏玄空學》4卷以及《農書述要》16卷;北大教授、著名數學家江澤涵,他是中國代數拓樸學的主要創建人,學部委員。

值得一提的是,胡適的夫人江冬秀也是江村人。胡適所在的上莊與江村隻有一山之隔,在它們中間,有一條蜿蜒的山間石板路相連,小路全長15公裏。當年,美國歸來的胡適就是翻山越嶺走了15裏山路來江村迎娶江冬秀的。江冬秀的家學也頗有淵源,她的曾外祖父呂朝端以及外祖父呂佩芬是旌德縣廟首的父子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