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和為什麼將自己的家從紹興搬至相對僻靜的徽州,史書和族譜上一直沒有說。從此,汪家的成長半徑基本就不離徽州了。從族譜上看,汪家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裏,一直平平淡淡地生活著。這當中,似乎隻有幾個人拋頭露麵當過一些縣級官吏,其他的大都是默默無聞。一直到隋末唐初,第四十四祖汪華成為“徽州第一偉人”。
四十四祖名世華,也叫汪華,字英發。族譜說汪華的母親鄭氏在懷孕之前曾夢見一黃衣少年擁五彩祥雲自天而降,因而有孕。汪華的出生地是現在的績溪縣華陽鎮,他自幼喪父失母,九歲為歙縣鄭村的舅父收留,十四歲拜南山和尚羅玄為師,武藝超群。汪華長大之後,適逢隋煬帝暴政,天下大亂。汪華便發動兵變占據歙州,擊退官府圍剿,相繼攻占宣、杭、睦、婺、饒六州,擁兵十萬,號稱“吳王”。汪華統治時期,六州十年不見兵戈,百姓得以安生,一派平和景象。他的出現使徽州曆史上移民和土著的積怨消失,各宗族之間開始了和平共處、繁衍生息,徽州也變得平穩安定起來。這樣的結果對於徽州的影響是巨大的。在此之後,汪華接受了唐朝李淵、李世民的招安,被封為“越國公”,總管歙宣杭睦婺饒六州。貞觀二年,汪華奉詔晉京,授為左衛白渠府,統軍事掌禁兵。太宗征遼,汪華留京,任為“九宮留守”。貞觀二十三年,卒於長安。關於汪華的死因,汪家一直流傳是被李家秘密斬首的,並且屍首分離,於是便安了一個金頭,然後“禦賜棺木”,屍體運送回了徽州,葬於歙縣雲嵐山,建祠於烏聊山。
關於汪華的情況,《唐書》上似乎並沒有記載,尤其是他被殺一事。在很長時間裏一直諱莫如深。但在那樣的年代,政治中心充滿著殺戮和陰謀,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隻要最高統治者稍起疑心,自然就會有人頭落地。臣弑君,君殺臣,這種事情是與專製製度緊密相聯的,很難說是濫殺無辜,也很難說是孰是孰非,一種扭曲的體製,必然要以扭曲的冤魂為代價。這兩者實際上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不可能將它分離。
如今的汪華墓已不知詳細的地址了,秘密在一代一代堅定的恪守中,很容易遺失殆盡。汪華的確切墓址也是如此,偌大的雲嵐山,哪裏是汪華的歸宿地呢?隻有一些牌樓、石人、石馬等,零星地散落在雲嵐山各處。從元代張可久的曲牌中,還可以依稀看到汪華墓的麵貌:
暮蟬聲咽,
幾樹白楊葉。
細看去嵐舊隱,遺廟在,表忠烈。
翌結,弓劍穴,苔花碑字滅。
遠水殘陽西下,
今人見,古時月。
作家汪曾祺也是歙州汪家一脈的,在1989年11月所寫的散文《皖南一到》中,汪先生這樣寫道:歙縣是我的老家所在。在合肥,我曾戲稱我是“尋根”來了。小時候聽祖父說:我們本是徽州人,從他起往上數,第七代才遷至高郵。祖父為修家譜,曾到過歙縣。這家譜我曾見過,一開頭是汪華的像。汪華大概是割據一方的豪俠,後來降了唐,受李淵封為越國公。“越國公”在隋唐之際是很高的爵位,隋煬帝時期的司空楊素就被封為越國公。他在當地被稱為“汪王”,甚至稱之為“汪公大帝”,據說汪家的老祠堂很大,叫做“汪王廟”……汪家是歙縣第一大姓,我在徽州碰到了好幾位姓汪的。我站在歙縣的大街上想:這是我的老家,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慎終追遠,是中國人抹不掉的一種心態。而且,也似無可厚非。
汪曾祺極可能是徽商避揚州的戰亂而逃到高郵的。那一年汪先生到徽州尋根時,我恰巧在屯溪工作。我和幾個朋友陪著汪先生在徽州轉了幾個地方。我理解一個老人對於故土的眷戀。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