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火之後,他本以為留在人間就可以看著他的妹妹長大,可是他的想法太簡單了。身份所累,他們並不是一個受到三界歡迎的種族,在人間也會有自己陰暗的地方。他們隻能死守在某個地方,遠離城市,遠離人群,隻要超出了一寸,就會灰飛煙滅。
他等了許久,才有一個接近她的機會。這番恩賜,是天界的小鳳凰渡劫掉落人間,涅槃的時候出了差錯,他為她守護軀體,趕走別的怨靈的糾纏換來的。小鳳凰回到天上之後,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就求著鳳族的王圓了公子無忌的一個念想。
仙人也要有仙德,鳳王不允許他附到人的身上,所幸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叫作全息網遊。他借用了一個腦死亡植物人的名號,他在人間的身份就有了記載,利用那人的身份,活動在全息網遊裏。但是有一個條件,不能告訴那個女孩兒他是誰,來自何處。即便如此,公子無忌也感激涕零。
或許不該叫他公子無忌,他的真名叫作季風。
那一日在漫天遍野的銀光之下,公子無忌在賀蘭山之巔,給她刻上了兩個永恒的雕像,一個是她,一個是他。
“我走之後,不許哭泣,也不要過分地想念,如果你想我了,就來這裏。你要永遠記得我會在這裏等你,靜靜地陪著你一起長大。所以沒有什麼好難過的,好好照顧姥姥,好好珍惜姥姥,要珍惜眼前人,沒有必要為古人擔憂。”
我隻是想回來看看你,我從來都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他們也不允許我打擾你的生活,所以我必須走了。剛開始你可能會很難過,可慢慢地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越來越美。我希望我的經曆能夠告訴你,有了執念,才會有奇跡出現。我的出現,本就是奇跡了,所以小雪啊,真的不必再抱怨什麼了。
或許我真的應該走了,越留得久,我越會不舍得走的。
季雪沉浸在對未來的暢想與期望當中,並沒有聽出公子無忌的別詞,心想:哥哥你再等等,再給我一些時間,我肯定把你帶回我們的世界。
“小雪……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好。”
公子無忌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淚水落入她的鬢發之間,然後消失不見。
他嚅動著嘴唇,用一種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再見,妹妹。”
姥姥這兩天就要上手術台了,那天下線之前,她跟公子無忌提了,說這些天主要陪姥姥。她不停地強調這個手術的難度並不大,讓他別擔心,她始終記得,姥姥也是他的姥姥,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季雪剛剛從醫院回來,姥姥明天手術,狀態已經調整到了最好。季雪心情不錯地上了線,她想告訴公子無忌這個消息。
那天是一個陰暗冰冷的星期四,季雪接到於玉樹的電話,說是幾乎可以確定公子無忌是一個外來者了,他需要做進一步的接觸。
可是這次公子無忌,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身邊。
因為之前有過類似情況,所以季雪也沒有太擔心,四處找了找,還專門打電話問了網遊公司是不是卡程序裏了,可是這麼一問,卻真的問出了問題。
遊戲公司的說法是——真的萬分抱歉,剛開始係統就被入侵了,有人把一組數據強行拚加進了原本NPC的固有數據裏。那就是說,公子無忌不是NPC,隻是占用了NPC的設定,其實是個玩家。
季雪突然間就蒙了。
老半天才想起下線給釋天鏡打電話,她的手哆哆嗦嗦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以至於說了好幾句,那頭才明白過來——“釋天鏡,求求你,幫幫我哥哥吧。”
季雪剛剛把這話說完,眼淚就像泉水一樣翻湧出來,似乎再也無力繼續。釋天鏡在那邊也挺急,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季雪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事情清晰地描述出來,包括她已經確定了的猜測。話說了出來,思路也理順了很多。她想起公子無忌之前說的那番話,心中越來越害怕,一波又一波的黑暗接連不斷地湧來,差點兒把她激得暈了過去。
“你乖,聽話,現在哪兒也別去,也別瞎猜測什麼,我馬上過去,你等著我。”
她終於醒悟過來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告別,他悄無聲息地來,在她知道他的到來之後又毫無動靜地離去。
可是,你怎麼能在我知曉真相之後再離我而去呢?你不知道久別重逢之後的再離別,有多傷人。
釋天鏡來得很快,季雪在看到他的時候,強撐著的一口氣頃刻間土崩瓦解。很可能,她今後的朋友,隻剩他。
她和公子無忌的經曆無法再告訴第三個人,甚至包括病床上躺著的姥姥,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描述與想象的華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