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寬厚包容和善解人意,都深深地打動著我,吸引著我,可惜我們認識太晚了……
孟建峰突然出國考察去了,嶽虹便獨自接待回國探親的雲雲和她的導師。雲雲回來這天,嶽虹將做好的涼菜都擺上了桌子,用大罩子罩住,然後開車]趕往機場。一路上,她回味著雲雲所說的話:“媽媽,我將帶給你一個驚喜……”她想,也不知道這鬼丫頭搞什麼名堂?她要帶著自己的導師來,哎呀,她總不會要嫁給自己的導師吧?想到這裏,嶽虹心裏一跳,眉頭一皺,把車開得更快了。
當穿著紅色短裙和紅色無袖T恤的雲雲出現在眼前時,嶽虹急忙迎上去抱住女兒,然後又鬆開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這時,一個六十歲左右很有風度的男子站在旁邊欣賞著這娘兒倆,在他眼裏,漂亮的穿一身白色套群的嶽虹,與同樣漂亮卻穿一身紅裝的雲雲站一起,簡直構成了一幅色彩鮮明的美圖,讓人賞心悅目。
雲雲轉身將這位男子介紹給自己的媽媽,說他是自己的導師孫嘉偉,是出生在美國的華人。嶽虹熱情地與他握手:“歡迎您!遠程坐飛機,辛苦了。”
孫嘉偉微笑著說:“見到您很高興,原來孟雲的媽媽這麼年輕漂亮!”
嶽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說:“咱們走吧,我的車在那邊。”
雲雲卻調皮地說:“媽媽,你要接的人還沒見全呢。”說著她朝身後招招手。嶽虹驚訝地發現,一個高大英俊的背著雙肩包的白人青年笑嘻嘻地上前兩步,用很蹩腳的中文說:“嶽女士,見到您很高興。”
嶽虹愣住了。雲雲朝那白人青年說:“傑克,不能叫嶽女士,以後要叫媽媽。快給媽媽鞠躬行禮呀。”傑克笑著,真的朝嶽虹微微彎了一下腰。嶽虹又是一愣,忙問雲雲搞什麼名堂,雲雲說:“媽媽,他是我的男朋友,正在學中文,這就是我帶給你的驚喜。”
不打招呼就把男朋友帶來了?嶽虹心裏一沉,但此刻不能說什麼,先把人帶回家再說吧。
眾人上車,路邊那高高的鑽天楊飛快地向後閃去。孫嘉偉讚歎中國西部名不虛傳,確實有一種獨特的美。嶽虹卻讚歎孫嘉偉的漢語水平相當不錯。
孫嘉偉說:“從我牙牙學語開始,我父母就堅持用中文跟我交流,於是我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在家裏從不講英文,在外邊從不講中文。年輕時我在一家公司裏工作,我們公司在中國的上海設了分公司,會中文的我就被派到上海的分公司裏做過幾年科研項目。後來我回美國做了兩年博士後,以後的這些年我就一直在大學裏工作。”
嶽虹:“那麼您的子女也都會講中文了?”
孫嘉偉:“我和我父母也曾要求我兒子學中文,但我妻子是白人,並不配合我的教育計劃,加上我兒子也沒有毅力堅持,所以最終還是不會講中文。”
這時,後排的雲雲和傑克都在注意聽媽媽與導師的對話。雲雲插話說:“將來我生了孩子,我也要求他們從小就學中文。”嶽虹回過頭生氣地看了雲雲一眼,雲雲不好意思地笑了。嶽虹想,這孩子,現在居然開放成這樣了,大姑娘家家的,竟公開談自己生孩子的事情。
嶽虹家的廚房裏,各種肉和菜都已經切好,分別放在盤子裏,隻等下鍋一炒就行了。雲雲說媽媽原來還住在借來的房子裏。嶽虹說:“已經買了新房子,也在這個小區內。這次趁這房子沒還給人家,你帶來的客人可以不用去住賓館了。新房那邊我已經準備了生活用品,今晚讓你的導師和傑克過去住,你就在這裏跟我住。”
其實雲雲在美國已經跟傑克同居了,當然這事兒沒敢如實告訴媽媽,現在聽媽媽說要讓自己和傑克分開居住,便有點為難,她說:“這……不如……”嶽虹不解地問怎麼了,雲雲本來想說,不如我也住那邊吧,也好照應兩位客人……但又想到媽媽肯定想跟女兒住在一起,好敘談別後的思念等等,所以剛才所想的那番話是如論如何不敢說出來的,就趕忙笑笑說:“哦,沒什麼。”
小婉上崗後心情好了許多,周岩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這天中午,老鄭在衛生間忙著洗衣服,周岩和小婉在做飯。周岩說廚房小,連身都轉不開,讓小婉出去休息。小婉卻讓周岩先去休息,說剩一個菜了,自己兩下就炒好了。
周岩剛坐到客廳沙發上歇口氣,老鄭將最後一批衣物晾出去,也過來坐到沙發上了。恰在此時門鈴響了,老鄭去開門。他怎麼也沒想到,門外站著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春光。
這時,小婉在廚房把剛炒好的土豆絲盛在盤子裏,突然聽見客廳傳來周岩驚喜的喊聲:“春光,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小婉不禁一怔。
而春光進門放下行李箱,顧不得回答媽媽的問話,先問:“小婉呢?”這時,小婉一手端著菜盤子,一手轉動輪椅從廚房出來。春光立刻笑容滿麵地叫了聲:“小婉!”小婉將手中的盤子放到飯桌上,然後轉身笑容燦爛地看著春光。春光確實太想念自己的妻子了,他當著父母的麵將小婉攬在自己懷裏,並上下打量著她。見小婉穿著圍裙,春光又看看爸爸和媽媽,詫異地問:“你們讓小婉一個人做飯?”
周岩驚訝又氣惱,她說:“你就知道心疼你媳婦?我和你爸可沒閑著啊。”小婉急忙解釋說媽媽剛幹完活兒離開廚房……春光立刻覺得自己太冒失了,就朝周岩抱歉地一笑。但周岩的臉上卻再也沒有笑容了,她覺得兒子眼裏隻有媳婦沒有娘,實在是寒心。
晚上,春光對周岩抱歉地說:“公司在上新的項目,我一直抽不出空回來,讓媽媽照顧小婉,實在是受累了。”周岩說:“我受累倒沒關係,隻是小婉還不滿意。你回來又不問你媽的辛苦,隻怨我們沒有伺候好你媳婦;你說我這養兒子的人不但得不到兒子的孝順,反倒落兒子埋怨。”春光趕緊讓媽媽不要多心。又說小婉從身體上和心理上都更需要周圍人的關愛……並說自己這次回來就是要把小婉接走,讓媽媽得到解放。
周岩一愣:“小婉一接走,你回來就更少了,我豈不是很長時間都不見不到你?”春光說:“媽,這也是沒辦法啊。小婉在這裏給你增添很多麻煩……本來我們公司說在咱這裏設個銷售部,派我來主持工作。但最新的消息卻說,分公司暫時還不能成立,我就決定把小婉接走……”
周岩埋怨地說:“她爸媽知道了小婉受傷的事兒,也一直沒來看小婉……我沒見過這樣的爹娘,心腸太硬了。要是我,還不急瘋了,立馬就會趕來的。”
春光說:“媽哎,你太不了解情況了,小婉她爸有嚴重的心髒病,已經搶救幾次了。她媽急死了,卻又脫不開身。”周岩非常驚訝,因為小婉從沒說過。春光說小婉太懂事,不讓婆婆知道了為難。周岩愣住了,她愧疚而真誠地說:“真對不起,難為小婉這孩子了。”
春光說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彌補對小婉的愧歉。周岩卻說:“能怪你嗎?這是老天爺給我們降臨的災難……”停了停,周岩又問:“看樣子,你將來要跟你嶽父母一塊生活了,我兒子就過繼給我親家了。”春光讓媽媽不要這樣想。
周岩又問:“你們的婚禮怎麼辦?是不是先辦了婚禮再走?”春光難過地說:“我跟小婉也商量過,她堅持說結婚證已經領了,就不必搞形式上的婚禮了。我猜她是不願坐著輪椅舉行婚禮,怕自己成為別人評頭論足的對象……”
小婉在客廳喊:“春光!你來一下。”周岩說去吧,小婉可能要上廁所了。春光問:“每次上廁所都要喊你?”周岩:“可不是嘛,有時我忙得顧不上回來,她怕上不了廁所,就一直不敢喝水。我呢,也是一下班就瘋一樣往回趕……隻怕她尿在褲子上。”
春光聽到這裏眼睛濕了,感到自己既對不起媽媽,也對不起小婉。
春光出來,貼到小婉臉前問:“你要上廁所嗎?”小婉看見他眼睛裏有淚光,遲疑地點點頭。春光吻了她一下,含淚抱起她朝衛生間走去。周岩看見了這一幕,她想,我的兒子命就這麼苦嗎?
嶽虹帶著雲雲和孫嘉偉以及傑克在沙湖遊玩。在遊船上,孫嘉偉與嶽虹坐在一排。兩人都開心地笑著。傑克和雲雲坐在後一排,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一起,傑克還肆無忌憚地親吻著雲雲。嶽虹回頭看見了,不滿地瞪了雲雲一眼,雲雲不以為然地用目光回敬著媽媽。傑克看看雲雲又看看嶽虹,眼裏露出茫然。雲雲小聲對傑克說:“咱們不能太親密。”
傑克問為什麼,雲雲說:“這是在中國。”傑克茫然了,突然他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對雲雲說:“你看,周圍親吻的戀人不是很多嗎?”
雲雲四顧周圍,的確有好幾對戀人都是相依相偎的。她便壓低了聲音對傑克說:“咱們是在長輩麵前。”傑克不解地說:“中國的長輩不喜歡子女跟戀人親密……”
遊船上的人們都朝遠處望著,眼前是一眼望不見邊的碧波,碧波中長著一簇簇茂密的蘆葦。孫嘉偉和傑克都感慨大自然真是太奇特太美妙了,怎麼在大沙漠中會有這麼巨大一個天然湖?湖中還長著這麼茂密的蘆葦?
雲雲建議自己的導師退休後來中國定居。孫嘉偉說這不現實,因為不能常見兒子和孫子。嶽虹說孫教授已經美國化了,也這麼在乎兒孫?孫嘉偉笑著說地球人都是差不多的嘛。
上了對岸就是沙丘。嶽虹等人拿著租來的滑沙板往上走。沙土很鬆軟,一腳踩下去便很難抬起來。傑克顯得很狼狽,雲雲格格地笑著。
嶽虹費勁地走著,孫嘉偉想扶她一把,一轉身自己卻一個趔趄,兩人都笑了。嶽虹說咱們不比年輕人,就走慢一點吧。孫嘉偉說:“我父親當年總說年齡不饒人,近年來我才真正體會到這一點。所以我想在自己體力還好時,抓緊時間到世界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再過若幹年,恐怕隻能在自家的院子裏走一走看一看了。”
到沙丘頂上了,嶽虹和孫嘉偉坐下來休息,傑克和雲雲已經踩著滑沙板滑下去了。傑克的滑板沒滑多遠就翻倒了,接著雲雲也翻倒了,兩人抓起沙子互相襲擊取樂。嶽虹和孫嘉偉笑看兩個年輕人的戲鬧。
孫嘉偉說自己也想試一試。他拿起身邊的滑沙板踩上去,學著剛才雲雲和傑克的樣子向下滑去。還沒滑出幾米,他也翻到了。雲雲高聲喊道:“教授,起來重滑!”孫嘉偉起身笑著,拍掉身上的沙土,踩在鬆軟的沙子中走上來。走幾步,他就要停下來倒掉皮鞋裏的沙子。
嶽虹笑著說:“孫教授,不要穿鞋了,赤腳走上來吧!”孫嘉偉真的脫了鞋走上來。他坐到嶽虹身邊,開心地笑著說:“沙子很熱,還燙腳呢。”
嶽虹建議孫嘉偉,待會兒回去時在入口的商店裏買一雙布鞋,要不這皮鞋裏盡是沙土怎麼穿回去呢。孫嘉偉看看嶽虹,原來嶽虹穿的是一雙黑色淺口布鞋。孫嘉偉笑了說:“您倒是早有準備啊。那我幹脆不穿鞋了,做個赤腳教授吧,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時髦?”他把“赤腳”兩個字用重音拖長了說。嶽虹驚訝他怎麼會知道“赤腳”的特殊含義?
孫嘉偉解釋說:“我在上海工作時,認識一個在鄉下做過‘赤腳醫生’的人。那時他給我解釋了這個詞語的含義,我才懂了。”嶽虹稱讚他可真稱得上是中國通了。孫嘉偉說:“如果我現在與中國女士結婚的話,已經沒有太大的文化差異了。”
嶽虹聽了這話有點驚異,但她沒有再說話,而是遙望著遠方。孫嘉偉也望著遠方。此時的遠處,夕陽一片燦爛。嶽虹的眼裏漸漸地浮出了淚光。孫嘉偉回頭看見了,問嶽虹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嶽虹淡淡一笑回答:“哦,沒有,我隻是看見這麼美妙的自然景觀,心裏很感動,大自然給我們提供了這麼美好的生存環境,可生活在這美好壞境中的人們卻……”